()見時間差不多了,王勃遂掀起他背上的虎裘,將已經冷下來的竹筒一一從他背上拔下來。剛拔下一個竹筒,黃母就心痛起來,只見黃虎的背上赫然是一塊像烙餅一樣搭在他背上的絳紅斑塊,她頓時要舀王勃試問。
王勃似乎看出她的擔憂,對她解釋道︰「阿婆莫急,此乃正常反應,某用的法子叫‘角法’,俗稱‘拔罐子’,晉代醫學宗師葛洪就曾在書中記載過這種法子,利用熱氣讓竹筒內部產生負壓,使吸附于皮膚上,將體內的寒毒、淤血吸出,你看,這團凸起的斑塊便是毒素匯聚所致,只等上個數周,斑塊便會自動消散。」
黃母雖然不知道葛洪是誰,但听他說得頭頭是道,也就釋懷了。
當所有的竹筒都被拔下來後,黃虎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只听全身骨頭 里啪啦作響,他驚喜地叫道︰「這法子當真有效,內傷全好了,也不咳嗽了,精神前所未有的好,簡直比某沒受傷前還要好。」
「那就好,那就好,王郎,謝謝你啊,若非你,七郎還不知什麼時候才好。」黃母感激地道,稱呼上也親熱了許多。
「王郎,大恩不言謝,以後貴府酒坊一切安全事務交給某就是了,某保管那些梟小有來無回。」黃虎抱拳喝道。
「那某就將酒坊的安全交給黃叔了。」王勃也鄭重起來,作揖道。黃虎見狀,慌忙跟著作揖起來,看得馬雲和狗子哈哈大笑。
「哈哈,好了,大家以後都在一起干,好比一家人,何必這麼客氣。」馬雲拍了拍黃虎的肩背笑道。
在他看來,黃虎跟著他,跟著王勃都是一樣,據他對王勃這個小奸商的了解,反正最終黃虎都會被安排來跟他接洽。畢竟每次他與王家之間總需要一個接頭人,好清楚這次王家需要多少奴隸,湊足了奴隸人數後送往哪個地方州縣的分店。而黃虎與兩邊都有關系,是最好的中間聯系人。
「誰跟你是一家人?馬雲,某告訴你,要是被某知道你還敢蠱惑七郎跟你去廝混,某就死給你看。」黃母聞言訓斥道。
馬雲連忙稱自己不敢,他真是怕了黃母,以後可不敢再提拉黃虎入伙的事。
看他吃癟,眾人一陣好笑。
接下來黃母熱情相邀,共進哺食,王勃本不想給人家添麻煩,但挨不過人家的熱情,只好連稱叨擾。
本來吃飯講究的是「食不言,寢不語」,但一般人家是不講究這些規矩的,所以吃飯不誤說話功,想說話還是可以說話的。
席間,王勃跟黃虎商量了一下安排人的事情,又跟馬雲商議了一下雙方之間生意上的往來,王勃也聰明,只字不提奴隸買賣這幾個字眼,畢竟別看黃母裝著在吃飯,耳朵卻一直豎著,萬一說漏了嘴,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當商量完以後,飯也吃完了,眾人離席,告辭離去,相約明天王府見面。
幾人都走了,馬雲也不好意思再留下來,沒看見黃母一看見他臉色就變得很難看嗎?所以與王勃同行離去了。
路上,馬雲打量著身側騎在驢子上吮吸著竹筒里剛在黃家燙過的蜂蜜柚子茶的王勃。他很好奇王勃這小腦瓜子里到底裝的是什麼,怎麼才五歲就有那麼多心思和鬼主意,有時候為人處世也表現得人情練達。
他模了模下巴,在龍門他有個佷女,嫁了個綢緞商,去年丈夫得怪病死了,她成了寡婦,但也家財萬貫。膝下有一女,年齡跟王勃差不多,讓兩個小家伙認識認識,多接觸接觸,長大後王勃將之納入偏房也是好的,如此一來他們就成了親家,生意上的合作關系將更加牢固。
相到這里,他就開口道︰「王四郎,你這就回去了?」
王勃抬起頭,白了他一眼道︰「不然怎樣?再過一兩個時辰,天就黑了,萬一你把某賣了怎麼辦?要知道,你可是人口販子啊。」
聞言,馬雲氣得鼻子都歪了,笑罵道︰「你這比奸商還奸詐的小子,你不把別人賣了就算好的了,小小年紀就這麼妖孽,長大了還得了?某問你話,就是想邀你去寒舍做做客,剛好寒舍距此等不遠,眼看著天黑下來,你路上走著某也不放心。」
王勃斜著眼楮看著他,想搞清楚他這話幾分真幾分假,還是葫蘆里賣著什麼藥。
王勃就是再聰明也想不到,人家這是在給他找小妾,所以他想了想也沒想到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就答應了下來,大不了到了他家托個下人通知王母一聲就行了。王母現在也放寬心了,自從發生了那次半夜偷出城為她去絳縣買黃芩的事情後,她就不再約束他了,而是一門心思地管束他幾個倒霉弟弟。
他們出了坊,剛到街上,就看到許多人往賈家酒坊跑,甚至有人跑得急了在雪地上摔了一跤,似乎那里有什麼熱鬧可看。
兩人好奇,馬雲就順手攔下一人,打听才知道,賈家酒坊竟然被聖人欽點為官坊了,這可是大大的好事啊,這種榮譽不僅屬于賈家酒坊的,也屬于整個龍門乃至絳州,他們這些平民百姓也會沾光不少,要是被人問起,或者吹牛的時候,說一句自己老家龍門出了官坊和貢酒如何如何,豈不非常有面子?難怪這些人跑得這麼著急,原來都想在將來的談資上加一句「親眼所見」。
隨呼朋引伴的人群到了賈家酒坊所在的街上,頓時看見人山人海的場面,賈家酒坊里里外外都擠滿了人,如果不是知道賈家酒坊的喜事,不知道還以為他們要暴動了呢。饒是如此,市署也安排了大量的武侯維持秩序。
賈全父子滿面春風地從酒坊里走出來,賈全樂呵呵地站在門口,朝眾人拱手道︰「諸位鄉親父老,我賈家酒坊否極泰來,得聖人和皇後垂青,欽點為官家酒坊,並賜龍門酒貢酒之譽,我龍門鐘靈毓秀,人杰地靈,沒有好的山水,沒有父老鄉親們的厚愛,賈家酒坊就釀不出龍門酒,自然就成不了官家酒坊,所以這里面也有父老鄉親的一份功勞,在此,某代表賈家酒坊感謝父老鄉親。」
說完,賈全揖了一禮,這個禮節對于他來說已經算高難度了,由此可見他這話雖則听得王勃一身雞皮疙瘩,但還是有幾分真誠的。
人群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原來還是功臣,于是歡呼起來,叫嚷著讓賈全給每個功臣送幾壇龍門酒犒勞犒勞。賈全父子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下來。
不過當他們看到人群中騎著毛驢的王勃後,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身體宛如坦克一般從人群中碾壓過去,沖到王勃面前,硬是在密集的人群中擠出一塊空地,然後對圍觀的父老鄉親們大叫道︰「諸位,你們猜某把誰請來了?」
人群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他把一個小兒推出來是什麼意思,忽然有人想到了什麼,剛冒了「啊」字,賈全就趕緊扯開嗓子渾身肥肉發抖地大叫道︰「神童!武後欽點的神童王家四郎王勃!」
這下人群都驚呆了,他們中只有少部分的人得到消息,大部分的人還不知道這件震撼人心的事,所以初听這個消息,震驚是理所當然的,但這只是其一,其二是他們萬沒想到這個被武後欽點「神童」的人物就出現在他們面前,靠他們如此之近。
在經歷了短暫的寂靜後,人群沸騰了,山呼海嘯般的驚呼和歡呼聲響了起來,震得王勃耳膜生疼,他無奈,只能不斷地拱手,先感謝武後的錯愛,再感謝父老鄉親,然後果斷地撤離。
但他想就此離開,被他感謝的父老鄉親卻未必同意,所以他是一路敲鑼打鼓被擠了幾條街的人群歡歡喜喜地送到家門的。
馬雲呆呆地站在人群的邊緣,怔怔地看著剛才還跟自己有說有笑同行的王勃被人群推送了出去,簇擁著朝王府所在的方向進軍。
神童?還是武後欽點?剛才跟某走在一起?馬雲痴傻了,腦子里只剩下這幾個字縈繞了。
神童古來有之,但像王勃這樣五歲大就被贊為神童的,卻並不多,而且還是被皇後欽點的神童,那更是前無古人。
但王勃並沒有因此欣喜若狂、忘乎所以,他知道武後不過是利用他而已。試想一下,她被立詔為皇後當天,先有天降美酒為之賀喜,又有五歲神童現世,這豈不是大大的祥瑞之兆?豈不是預示著她武媚成為皇後是上天都贊同的事情?
當然,拜她所賜,有了武後欽點神童的美譽,他的名氣大增,他的起點將比一般人高出許多,他未來的仕途也會比一般人順暢。
只要翻開唐代各個大臣的簡歷,就會發現,很多人從小就是神童,比如什麼「七歲能屬文」、「九歲能賦詩」,有的縱沒有神童之名,但也有神童之實。
所以如果小時候沒有這些輝煌的戰績,就算祖墳冒青煙,一朝當上大官,但在滿殿的神童面前,你根本抬不起頭;而且這樣的人也不可能坐上大官,為什麼呢?
首先,上面的人看了你的簡歷後,會覺得你沒本事,從小看到大,也就那樣吧,給你高位,那是浪費資源。
其次,同事為官,羞與為伍,也就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道理,說白了,不是神童的人只能跟不是神童的人作朋友,想結交神童,那是高攀;既然高攀不上,那就意味著上面沒什麼人脈了,官頂多就坐到這個位置上了。
王勃也不怕太過高調,被人嫉妒,容易夭折,因為他太小了,沒有人會嫉妒他一個小孩子,沒有人會跟他一個小孩子過意不去;只有那些恃才傲物,才不匹位的少年人才會被人惦記,才會被人打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