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站前的圍棋會所里,市河正百無聊賴地趴在櫃台後翻看著雜志,忽然感覺有客人進來,連忙站直身體準備迎接,卻發現是認識的人。
「緒方先生!」市河高興地打著招呼,「好久不見了呢!」
「市河小姐,好久不見。」緒方精次點點頭,「你這里生意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市河,「是啊,都是托阿亮老師的福,大家都是喜歡阿亮老師所以經常來光顧呢。」
「阿亮老師?」听到這個稱呼,緒方微有些詫異。
市河沒有絲毫不好意思,反而自豪地道,「就是阿亮老師啊!這里是圍棋會所,當然要靠棋力說話,阿亮老師雖然年齡很小,卻是我們這里最厲害的,大家也都願意這麼叫他。」
鏡片後的雙眼閃過一絲笑意,「市河小姐總是這麼維護阿亮,真是讓我不由得有些嫉妒呢。」
市河一愣,等反應過來後,臉一下子就紅了,不由得嗔怪道,「緒方先生怎麼可以這樣子取笑我,真是太過分了!而且這麼輕浮的話,小心將來沒有女性願意嫁給您!」
「不是取笑,市河小姐確實是我理想的妻子類型。」緒方這麼說著,目光卻在環視會場里的人。
市河一看就明白了,「是要找阿亮老師嗎?他在里面的位置。」
緒方聞言,道了謝,往會場里面走去。
見對方走得那麼干脆,市河不由得有些失落,「原來真的是在開玩笑啊,」她嘀咕著,「真要命,氣質、外貌、能力、財產一個都不缺,若真是對我有好感就好了……嗯,不過對女人好像很有一手,這樣的男人不可靠啊。真正的好男人還是應該像阿亮老師那樣的,認真嚴謹,長得也很可愛~~」
不提市河小姐的內心如何浮想聯翩,那邊緒方並未費勁,便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會所里大多是上了年紀的人,年僅十二歲的塔矢顯得很是突兀。
此時的他正坐在角落里,依著棋譜擺放棋子,那稚女敕的臉上滿是認真,似乎正全身心地投入了
進去。然而在緒方看來,就著整個會所的喧嘩,那孩子一人獨坐的身影給人的感覺很是孤寂。
緒方不由得回想了下,記憶里的阿亮除了在更小的時候去過圍棋教室,似乎就再未見他與同齡人對弈過。
那個進藤光看起來和阿亮差不多大,也許……
「緒方先生!」
這時塔矢已經發現了他,表情有些吃驚和高興,正站起身準備過來。
緒方被拉回神,不明白自己剛才那麼奇怪的聯想,隨即將這些拋在腦後,他打著手勢讓塔矢留在原地,自己過去在對面的空椅坐下,「怎麼在一個人打譜?」
「剛才已經下過一盤指導棋了,」塔矢說,接著又疑惑地問,「父親說您正在準備兒童圍棋大賽,那不是明天麼,您現在為什麼會來這里?」
「是啊,兒童圍棋大賽,」緒方指著他,「這里不正有一個圍棋下得很好的孩子嘛?」
塔矢有些愣,他看看緒方,卻分辨不出這人是在玩笑還是認真,只好說,「我不算的。」
短短四個字,結合上面那句,緒方感覺有趣一般,語氣帶笑,「你真的覺得自己已經是同齡孩子中最強的了嗎?」
「……」
塔矢沒有回答。
不過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緒方習慣地去懷里模煙,忽然想起這里是禁煙的,收回手,他接著問道,「听說老師從上個月開始,和你的讓子減少到三個棋子了?」
「嗯!父親還夸獎了我,說我進步了很多。」塔矢回答,語氣里帶著被肯定後的開心。
緒方笑了,然後說,「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我們之間已經許久沒下過了,要不然就現在來一局,也好讓我看看你的實力到了哪里。」
塔矢聞言,高興地點頭,「這次讓我幾個子?我覺得可以試下兩個。」
「這次不讓子,」緒方說,「我們分先,黑棋貼目五目半。」
「分先嗎?」塔矢有些意外,「可是以前不都是……」
緒方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不讓子的話,阿亮就不敢和我下了嗎?」
「沒有這種事!」下意識地反駁後,塔矢有些奇怪地看看緒方,對方正以一種似乎很輕松的姿態靠坐在對面的椅子上。
臉上的輕松漸漸消褪,塔矢抿緊了嘴角,將旗盒放上棋盤,「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緒方說。
……
「我輸了……加上貼目,白棋還輸黑棋九子。」
對局結束,塔矢低著聲音說著,語氣里滿是沮喪。
緒方沒有吭聲。
塔矢也不在意,很快就自己恢復過來,開始對著棋盤自我檢討,「中盤以後白棋就一直被帶著走了,之前的一步棋更是判斷失誤,還有這里,不該用尖……」
緒方完全沒有听,他已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了——
這才是孩子的棋步……
就算天賦再高,棋力再強,孩子終歸是孩子,棋步受限于經驗,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絲毫找不到破綻!
是的,這就是今天緒方來找塔矢下棋的原因。
那一晚與那名叫進藤的孩子所下的棋局,一直在困擾著他。那古老的定石方式,精湛周密的棋步,雖只進行到中盤,但是他反復推敲一晚,越來越發現後面源源不斷的殺機,如若繼續下去,竟沒有把握能贏……這些,都絕不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做到的。
但是那樣的一晚確實又存在著……
不得不說,塔矢行洋真不愧是一代圍棋大師,他深知自己這名弟子的性格,善于計算,冷靜自持,所以也自負。現在的緒方,正如之前的他所說,被困擾著,陷入自己的推斷的矛盾中。
塔矢終于注意到了緒方的不對勁,「怎麼了嗎?您看上去很為難的樣子。」
緒方一手撐著額頭按壓著太陽穴,想了想,有所保留地道,「……幾天前遇到了一個人,外表與展現出來的棋力不符。」
「外表和棋力?」塔矢沒听明白,這兩者有關聯嗎?
緒方住了口,沉默了片刻,卻是站起身要告辭了。
塔矢困惑地呆坐了一會,忽然閃過一絲念頭——
「緒方先生,請等一下!!」
塔矢焦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此時緒方已快到門口,他皺了皺眉,卻是加快了腳步。
「哎!」櫃台後的市河眼疾手快,探出身一把拽住他的一角,「阿亮在喊你……」市河話未說完,看到他的臉色,嗖的一下跟被咬了似的就松開了。
但是塔矢卻已經追了過來,他急切地追問,「……那個人,那個您說的外表與棋力不符的人,
是怎麼樣的人?他的棋力是很厲害嗎?他的外表……難道是小孩子?!」
憑著那寥寥數語,還有緒方古怪的行為,塔矢竟然猜測到了真相。
……或者說,是一個人太久了,他期望著能有那麼一個同伴,對手也沒關系,只要能令自己不再感覺孤單……所以才會在期望的答案到來時,奮力抓住。
看著這樣的塔矢,緒方到了口邊的敷衍之詞竟然再也說不出了,之前這孩子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的身影再一次浮現在他腦海里……
「沒錯,那個人年齡和你差不多,是個孩子。」最終,緒方還是沒能忍心。
「棋力呢?」塔矢追問。
緒方鏡片後的眸子暗了暗,只吐出兩個字,「很強。」
一股戰栗感開始涌出,塔矢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這是他與父親那樣的強者對弈時總能感覺到的,但是現在,除了戰栗,他還感受到巨大的期待和戰意……和自己一樣大的孩子……棋力很強……
盡管努力想要克制,但是聲音還是止不住地激動得顫抖,「他是誰?」塔矢問。
「進藤光。」
緒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