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嫡女世子妃 第六章︰義診 王妃 好!

作者 ︰ 千載滄蕪

一只清瘦的手,脈絡青藍,手心朝上,食指微曲,輕輕地敲著桌案。

手的主人二十上下的年紀,一身玄色錦袍並沒有什麼裝飾,渾身上下尋不出金銀珠玉,長發如墨,單用一根木簪隨意挽起,一眼看上去仿佛是個落魄的富家子弟。

然而仔細觀察,就絕不會再有這樣的感受——

那件外袍內襯的一層玄皮,是出自玄華的一個附屬國青國的貢品。青國是北方草原上的一個小國,境內有一種通體漆黑的狼,人們據此名之曰玄狼。玄狼的毛皮輕薄、但是十分保暖。玄狼數量稀少,不易捕捉,而且天性倔強,一旦逃不掉,往往會盡全力毀掉自己一身毛皮,因此完整的玄狼毛皮非常珍貴,每年只有不到十件,價格比起綾羅綢緞不知高出多少倍。

拇指上的麒麟扳指是先帝用一顆完整的冰種黑曜石親手雕刻的,乃御賜之物,象征著親王世子的高貴身份。

綰發的木簪則是號稱「一木千金」的雪葉紫檀,香氣清遠,百年不散,可遇而不可求。

光是這一身行頭便不知價值幾何,更何況它們的主人通身矜貴氣派,令人拜服。

略嫌蒼白病弱的面容上,修眉斜飛入鬢;一雙鳳目由于時常微微眯著顯得格外狹長,有冷漠凌厲的光閃爍;鼻梁英挺;血色淺淺的唇瓣本就涼薄,又總是習慣性地輕輕抿起,雖是經常笑著,呈現出的弧度卻如刀刃一般令人心驚;頎長的身軀偏瘦,但肩背永遠挺得筆直,如松如竹,寧折不彎。

這清冷尊貴、絕艷驚華之人,正是帝都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辰親王世子、君瀾殷君冷兮。隨身侍衛君鵠正單膝跪在他的面前,將之前在千金坊的所見所聞原封不動地轉述給他。

「她昏過去了?」君瀾殷錯愕挑眉,起身,走到窗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扣著窗欞。

「是的。」

「她要義診?」

「是的。」

「她診出了那個白大夫都不知道的、呼吸道過敏?」不曾听說過這種病癥,君瀾殷的語氣不那麼確定。

「是的。」君鵠也覺得不可置信,道,「她說的癥狀彭家人都承認了,還救回了彭王氏的兒子。」

「她倒是厲害。」分不清是褒是貶地說了一句,君瀾殷眸光微涼,帶著點兒嘲諷,「這麼厲害的大夫,竟讓自己病倒了。」

君鵠沉默不言,因為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他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家對女子從來不上心的公子怎麼忽然對一個小丫頭生了興趣。

寂靜不過片刻,護送君瀾城回敏王府的君鴻匆匆忙忙地上樓,跪撲在地,氣喘吁吁地稟報︰「公子,王妃又昏迷了……王御醫說,若是一月之內再不見好轉,只怕……」

君瀾殷的母親、早年病逝的辰親王妃出身靖國公府,上有兩個姐姐,長姐是當朝皇後,二姐便是敏親王妃。辰親王沒有繼王妃,所以君鴻等人就直接稱呼敏王妃作「王妃」了。

素日喜怒不形于色如君瀾殷,听得此言,亦不由得有震驚和惶恐攀上眼角眉梢。

「墨旋還沒有消息?」叩擊窗欞的手停下來負在身後,慢慢地轉動黑曜石的麒麟扳指。

君瀾殷叱 風雲經年,暗中的勢力不可小覷。其中專管信息的「魚雁閣」中,有並稱筆墨紙硯的四位得力手下。潤筆管收集、旋墨管接應、鋪紙管整理、洗硯管經營,旋墨是其中唯一一名女子,而能力居四人之首,君瀾殷就讓她掌管魚雁閣,改名喚作墨旋。

敏王妃的病癥很是稀奇,宮中御醫也只能緩解而無法根治,因此君瀾殷一直讓魚雁閣留心打探著有類似癥狀的病癥。

「回公子的話,墨旋最近的消息只說遠在澤國皇帝的一位昭儀也得了這怪病,沒出三年,就歿了。」

而自打敏王妃臥病,已經有四個年頭了。

君瀾殷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道︰「找……繼續找……無論如何……」

他曾以為當他足夠強大,就可以戰勝死亡,然而時至今日,在生死面前,卻還是一如當年目睹母妃病逝的那個孩子一般的無力。

剎間浮現在腦海中的是君鵠關于秦子夜診斷過敏癥的回稟,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吩咐了什麼,命令已然月兌口而出︰「派人到原鼎食侯秦家,去請秦小姐盡快過敏王府為王妃診治。」

一字一句地補充道︰「不計代價、不擇手段。」

說罷直接從窗戶躍出,未見他如何作勢,只伸手隔空一劃,車馬已經分離,他準確地落在馬背上,一抖韁繩,絕塵而去。

這方,眾人手忙腳亂地把昏迷過去的秦子夜帶回秦府,因為秦子夜吩咐過不要驚動藍朝雲,所以沒有請府醫,只是按著臨走之前白大夫開出的藥方煎了藥,喂她喝下。

弄琴心細,又有吳媽媽從中周旋,出府之事竟然真的瞞過了藍朝雲。

白大夫的藥見效很快,不一會兒秦子夜就蘇醒過來,強撐著進些清淡飯食,遣了吳媽媽回主屋,並囑咐她不要讓藍朝雲來看望自己,而後又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晚間,藍朝雲將積壓的事物多少處理了一些之後,果然要去看望秦子夜。吳媽媽急忙用話攔了︰

「夫人疼愛小小姐是自然的,」吳媽媽也是藍府出身,從小服侍藍朝雲的,所以稱秦子夜為‘小小姐’,「可是夫人也要體諒小小姐一番孝心。若是夫人去了,小小姐少不得陪著,再加重了病情,豈非不美?倒不若趁此時機把積攢的事務處理干淨,等到小小姐多少好些了,夫人再去,也好多陪陪小小姐不是?」

藍朝雲覺得有理,便不再堅持,反而一並攔著秦靖戎不叫他去,只是終究放不下心,又讓吳媽媽跑了一趟,听了回稟方才安歇下來不提。

第二天也是這般昏昏沉沉地過去,第三天氣色好了不少,雖仍不能起床,卻也可歪著處理些事。

秦子夜一心想著報仇和討回公道,是一分鐘也不想耽誤,拖著病體策劃著義診事宜。

正埋頭羅列著條條款款,門房又來人遞話,辰親王世子部將求見。

之前兩天都是吳媽媽做主擋了回去,如今秦子夜清醒,自是要自己決斷。

「辰親王世子部將?」秦子夜愕然挑眉,努力在腦海中搜尋著有關這個人的記憶。

辰親王世子,帝都四公子之一,年少有為,戎馬倥傯。

但似乎並不曾與她有所牽連,前世今生,均不曾有過。

這突然找上門來,還是指名道姓要見她,又是為何?

既來之,則安之。秦子夜不再做無謂的思量,命人在韶音閣外安置了桌椅茶點,請進來人。

玄華王朝男女大防雖算不上嚴苛,卻不松懈,斷沒有千金小姐在閨閣接待外客的道理,而來人雖是辰親王世子的手下,卻是有軍餃在身的。秦靖戎爵位被褫,藍朝雲雖是出身國公府邸,但沒有兄弟可以承爵,在藍老太爺去世後已經失去了貴族的出身,說來整個秦府都是白衣,身份還及不上一個五品參將。

思慮及此,秦子夜更覺得時間短暫,按照前世的軌跡,再過三個月她就要遇到陶錚了。

很沉穩的腳步聲,不快不慢,速度適中,每一次落腳的間隔都是相等的——顯然是習武之人。

秦子夜對弄畫附耳說了幾句,差她下去傳話。一來弄畫年紀最小,二來她生性爽快,不太把繁文縟節放在心上,不必有什麼忌諱。

弄畫蹬蹬蹬蹬跑出去,正好在韶音苑門口遇上由一個還未留頭的小丫頭指引而來的君鵠。

「奴婢弄畫,見過君少將。」弄畫口齒伶俐,將秦子夜的話一字不差地轉述出來,「我家小姐臥病在床未能親迎將軍,還請將軍海涵,奴婢代我家小姐謝過將軍了。」

說罷利落地又行了個禮。

「弄畫姑娘快快請起,秦小姐太客氣了,倒是末將貿然登門拜訪,給秦小姐添了麻煩。」

弄畫微微一笑,避重就輕道︰「君少將說的這是哪里話……快這邊請。」于是引他到韶音閣樓下。

君鵠在樓前拜下,道︰「末將辰親王府君鵠,奉世子爺之命請秦小姐過敏親王府為親王妃診治。」

為敏親王妃診治?是了,前世,確實是一個月之後,敏親王妃就病逝了的。

許久,昏暗的樓閣中傳來清幽細弱的嗓音︰「君少將大駕,小女子抱病在身,有失遠迎,還望少將恕罪。」

答非所問的言辭讓君鵠一時愣怔,待回過神來急忙道︰「秦姑娘太客氣了,請直喚末將的名字就是,少將之名,末將擔待不起。」且不說這是世子爺以及他自己一向敬重的人的女兒,也不說他有求于她,單說這女子能讓對女子視而不見的世子爺生出興趣,他便輕慢不得啊,「末將知道這請求有些強人所難,但事出從急,望秦小姐體諒世子爺一片孝心。世子爺說了,只要小姐能治好親王妃的病,無論小姐想要什麼,世子爺都會盡力達成小姐的心願。」

最後一句話顯然起了作用,沉吟片刻,樓閣中人道︰「小女子與世子爺並無瓜葛,敏親王妃,想必御醫們也曾診斷過……」清幽細弱的聲音仿佛氣衰,微頓一下,「世子爺如何會相信小女子能治愈連御醫都束手無策的頑疾?」

「秦小姐懸壺濟世,醫術無雙,日前在千金藥坊,末將與世子爺親眼所見。」

秦子夜恍然大悟,難怪她當時始終有種為人窺伺的感覺,原來竟是真的。

「若治不好,又該如何?」在答應之前,她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危,畢竟她所學的知識在這個時代有很多根本無法應用,而況且她的主修並不是治病救人,而是……毒品的配制與研發。

「縱使治不好,世子爺也不是隨便遷怒別人的人,秦小姐大可放心。」君鵠回答得十分爽快,想來君瀾殷確實不是那樣的人。依她前世稀少的信息來看,他應該是一個很驕傲的人,驕傲得不屑于把責任往其他人身上推月兌。

「無論秦小姐想要什麼,世子爺都會盡力達成秦小姐的心願……」

她實在太需要一個這樣的機會了,現在的她,實在是太弱小了。

只要能挽救秦府,無論能幫她的人是誰,她都會盡力達成他的要求,無論要付出什麼,都在所不惜。

「……好!」秦子夜不顧弄書等人的勸阻,「我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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