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特朗的這番恐嚇還是挺有效的,因為齊朗看到奧烏雖然還是氣哼哼的,但整整一天,他都沒有過來找自己的麻煩。當然,他大概在醫務室那里也耽誤了太長的時間。
但齊朗並不想只因為這一點兒小傷就去勞煩軍醫艾登的大駕,一想到可能要面對鄙夷的目光,和怪腔怪調的話語,他寧願像一匹孤獨的狼一樣,自己靜靜地待著,用的舌頭一點點舌忝舐自己的傷口。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的孤獨還是被騷擾了。那位名叫古爾夫的初階勇士不請自來了,他偷偷模模地在三十一號帳篷門口繞了好半天,確認奧烏並沒有在里面後,才清了清嗓子,準確地喊出了齊朗的名字。
「嗨,你好,齊朗。」古爾夫並沒有穿著下士常規的粗麻袍子,而是換上了一身休閑一些的打扮,褐色短斗篷配著一條緊身褲,看起來很精神,但那應該是他爸爸獵戶老哈里的衣物,因為斗篷短了些,而褲子則瘦了些。
「你好,古爾夫下士。」齊朗的左眼還沒有消腫,他只能側過來一些,才能認清楚眼前這人究竟是誰,「我以為你們都去黑森林露營了……」
「黑森林?得了吧,那就是我的家。我寧願選擇待在鎮子里過節。」古爾夫那布滿雀斑的鼻尖上沁出了些汗珠,雖然他的聲音听起來很放松,但齊朗總覺得他好像有點緊張。
「好吧……」齊朗想輕輕地點點頭,但臉上的腫脹容不得那麼劇烈的運動,「那麼……你是來找我的?」
「嘿,對,就是這麼回事。」古爾夫把雙手在褲子邊上蹭了一蹭,「我就是……就是想問問你,你那一箭是怎麼射的……」
齊朗覺得自己的腫臉肯定已經變成了深紫色︰「如果你是來羞辱我的話,那麼恭喜你,你做到了!」他扭頭就要走回自己的帳篷里。
「嘿,兄弟,我沒那意思。」古爾夫一把拉住了齊朗,「我是說,我們都是盧曼帝國驕傲的士兵,不是嗎?我們應該是一塊並肩戰斗的朋友呀。」
「朋友」這個詞對于齊朗來說已經是很遙遠很陌生的了,自從他成為了一個奴隸,被賣到這盧曼帝國,那個詞就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此刻從古爾夫的薄嘴唇里吐出這麼兩個字來,齊朗還真一時沒能反應出來那究竟是什麼意思。但他還是站住了腳步︰「你真的這麼認為?」
「是真的,我向上帝起誓!」古爾夫撒開了手,向天空舉起了三根手指。
「你不必那樣做。」齊朗試著想像古爾夫一樣真誠地笑一笑,但那實在是太困難了,「好吧,古爾夫,我該……我該請你進去坐一坐?」
「別這麼客氣了,那里面都一樣,除非是前十號的帳篷。」古爾夫看起來已經沒那麼緊張了,他的肩膀也不再緊縮著,這使得齊朗能夠更清楚地看出他原本的身形︰比自己稍微壯實一些,但同其他人比起來還得說是偏瘦的,個頭和自己也差不太多,真不知道這位很普通的小伙子怎麼會搶先一步成為了初階勇士。
「走吧,兄弟,我們去埃翠河邊坐一坐吧,那沒什麼人……呃,我是說那里很安靜。」古爾夫小心地建議著。
齊朗怎麼會拒絕呢,在這樣的環境里得到一個兄弟,對于他來說,那簡直比讓奎爾閉嘴還要難得。
「我第一次看到箭能橫著拐彎,那真是太奇妙了,兄弟,你怎麼做到的?」路程還沒走到一半,古爾夫已經忍不住舊話重提了,「就算老哈里——也就是我爸爸,他是這里最好的獵手,當然,我懷疑他是自吹自擂——他也做不到那一點。」
「那是個意外……」齊朗解釋了半天,卻始終無法令古爾夫收回他懷疑的眼神,只能無奈地跑回帳篷里,把那枝他還沒來得及砸爛的箭送到他的眼前,「看吧,就是它,就在尾巴那里。我的箭出了毛病,所以它偏得很離譜。」
但古爾夫並沒有感到泄氣,同樣他也並沒有因此收回要和齊朗做朋友的想法,他仍然興高采烈地和齊朗坐在河邊的碎石頭上,一邊仔細地打量著那枝多了條白尾巴的箭,一邊告訴齊朗一些菲利克斯等人的丑事,比如他知道菲利克斯一直在盯著他的表妹喬安娜,也就是威廉少校的親生女兒,但喬安娜其實根本不甩他。
「我听說,你已經是初階勇士了。」齊朗等古爾夫的嘴歇了下來,終于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呃……是啊,那一箭,呵呵。」古爾夫的臉紅了一下,很不自然地拿手比劃了一下,就像在展示射箭一樣。
齊朗還在等待著古爾夫的進一步解釋,卻發現他正在很尷尬地看著自己︰「怎麼了?我說錯了?」
古爾夫長出了一口氣說︰「看來你是真不清楚。剛才……我還以為你在取笑我呢。」
齊朗發覺自己這個新結識的朋友總是愛吞吞吐吐的,弄得自己好像就是個傻瓜一樣,這使他心里頗有些不痛快︰「你怎麼會這樣想?是你說的,我們是朋友!」
「哦,你發火了?真對不起。」古爾夫又開始緊張了,「你可能沒在意,但是……說實在的,你那一箭比我的快多了。你知道,他們很懷疑你……」
「懷疑我?」齊朗開始認真起來了,「懷疑我什麼?」
「他們……懷疑你是殉道者。」古爾夫的額角都已經見汗了,「你知道,就是東方的那些……殉道者。」
「殉道者?什麼是殉道者?」齊朗越發地莫名其妙起來。
「你別急,齊朗。」古爾夫的語速開始加快,看來他真的不想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就把新交的一個朋友給斷送了,「我昨天湊巧听到梅姬少尉和奎爾中尉的談話,他們倆是這麼議論的。」
「你怎麼听到的?」這個問題齊朗其實不想問的,但他在腦子里飛速搜索著「殉道者」這個新名詞之余,完全出于下意識地月兌口而出了這麼一句。
古爾夫這時的臉有點兒紅,他又結巴了起來︰「哦……這不重要。奎爾認為你很奇怪,誰知道呢……反正他是那麼說的,他說你的幾劍有可能達到了中階勇士的技巧,哦……不過力道差了很多。」
齊朗知道這里面古爾夫肯定隱去了許多難听的話,但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想迫切地知道自己究竟有哪些不對頭的地方,或者在別人眼中,自己有什麼樣的特殊之處,他進一步逼問道︰「但那和殉道者有什麼關系?我敢確定我今天才是第一次听到這個詞。」
「哦,我知道你不是。因為奎爾後來自己也否定了這一點,」古爾夫有些招架不住了,「因為沒有殉道者會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哦,對不起。我是說,哦,不對,是奎爾說的,殉道者一般不會給對手靠近的機會,他們好像是非常厲害的勇士。」
齊朗不會期待著從奎爾那里得到個好的評價的,但從古爾夫所說的話來看,他和梅姬少尉以及多迪姆中尉一樣,都認為在自己這個東方小子身上,有一些出人意料之處。這就已經夠了!齊朗這時覺得自己這身傷都是很值得的。
但至于古爾夫所說的中階勇士,齊朗則根本認為那是在開玩笑了,或者說是個誤會罷了。一百多號人里才只有兩位剛入門的初階勇士,在那之上,還有個低階勇士的門檻,自己就憑射歪了的一箭,還有捅了奧烏那頭笨熊的幾下子,就變成了一名中階勇士?齊朗很有自知之明,他猜那很可能是奎爾在為下一步侮辱自己的行動做準備。
「但我得提醒你一句,據說奎爾在幾年前曾在殉道者手里吃了大虧。」古爾夫看齊朗愣著半天沒了動靜,還以為自己的笨嘴又傷害到了這位敏感的東方兄弟,趕忙再從心底挖出件秘事來和齊朗分享。他在說這話的時候,還拿著那枝箭的箭尖在自己的臉上比了一比,好像那里也被劃上了許多難看的傷疤。
「多謝了,古爾夫。我想我會注意的。」齊朗費力地笑了笑。在他的頭腦中突然冒出來了個猜想︰昨天是聖王祭的第一天假期,听說士官們在參加晚宴之前,一般都會把自己清理一下……
「你是在克勞奇浴室的窗戶邊上听到這些的吧?」齊朗裝作很不經意地問了一句。
「是的……呃,你怎麼知道!?」古爾夫的笑容一下子定在了那里,他那頭褐色的卷發好像都要立起來了。
「我注意到你好像很喜歡梅姬少尉……」齊朗已經快要憋不住了。
「嘿,嘿,嘿!我告訴你了這麼多有用的事,這一件事兒你得替我保密!」古爾夫漲紅了臉大聲嚷了起來,看那架勢如果齊朗不向上帝起誓的話,他馬上就會出手把他掐死。
「好了,好了,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齊朗開心地笑了出來,臉上的劇痛真能要了他的命,「但你真的看到她沒穿衣服的樣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