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朗是在醫務室里恢復知覺的。
那並非是軍醫艾登的功勞,那位長鼻子的中年男人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他有滿屋子的傷號需要照料,而像齊朗這樣不輕不重的傷情,他才懶得顧上一眼呢。
是好朋友古爾夫,是他堅持不懈的呼喚,才使得齊朗終于清醒了過來。
「那地龍怎麼樣了?」那丑陋的變種生物還是齊朗最為關注的,但他在發出問話後,卻發現自己居然有些口齒不清了。
他伸出手來模了模,原來自己的整個腦袋已經被繃帶纏了起來,額頭也痛得要命,估計肯定腫起了好大的一個包。
「我沒成功,是梅姬中尉干掉它的。」古爾夫臉上原本帶著的欣喜馬上就換成了沮喪,「我差點讓你丟了小命……」
已經換上一身便裝的梅姬走到了齊朗床邊,臉上雖然帶著些甜美的笑意,但那對短短的眉毛卻是緊鎖著的。看來她的情緒不算很高,但還是很貼心地安慰了古爾夫一聲︰「別這麼說,你已經很出色了——你醒過來了麼,齊朗下士?你真是太愛冒險了,看來下回我得把你牢牢地按在身邊,免得你又自作主張地采取私自行動。」
齊朗很想向衛隊長笑笑以表示歉意,但大半張臉被裹在了繃帶里面,他就算笑成一朵花梅姬也不會看到,而且那也將冒上傷勢惡化的風險。
「你躺著別動。」梅姬拍了拍齊朗的肩膀,及時制止了那位不听指揮的士兵,「艾登少尉說你的顱骨完好無損,不過完全消腫康復恐怕還需要兩個月的時間。你將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待在這里了。」
齊朗掙扎著點了點頭,乖乖地躺了回去,這時才有機會仔細看看四周的環境︰寬闊的醫務室里已經人滿為患,二百多個床位都被佔了,哼哼嘰嘰的聲音充斥著耳朵。隔壁的床位上躺著菲利克斯,他的腦袋同樣被纏住了,現在還沒有蘇醒過來。穆迪等幾個跟屁蟲正小心翼翼地守在他身邊,不過樣子看起來還不算緊張——他很明顯不會有事的,因為他將得到最好的醫護待遇。
再往邊上還躺了幾個熟悉的面孔,有肖恩、馬利、瓊斯……不過他們有的都已經坐了起來,只不過是掛了些小彩,很快就能回到隊伍當中,像往常一樣生龍活虎。
但在里面那大半個區域,情況則糟糕透頂。那些大多是第二十六戰團的戰士,有幾個床位已經蓋了起來,罩在上面的是繡有龍騎士標志的綠色國旗。負責搬運尸體的醫護人員正忙碌著,一個個都滿頭大汗,就好像他們才是剛剛和地龍進行過一場戰斗的勇士。
在醫務室最中心位置的那張大床上躺著的是肯尼,那里圍了最多的人。艾登軍醫好像剛剛在那里給出了一個不好的結論,因為齊朗看到好幾個士兵異常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腦袋,蹲了下去。不過奎爾還像往常一樣站得像一座鐵塔,盡管他臉上的憤怒再明顯不過了,但他還是守在了那里。
「肯尼上尉要不行了,」古爾夫湊到了齊朗耳邊,小聲嘀咕說,「他的獸寵維格被地龍撕成了碎片,他自己也被毒霧侵入了神經,看來艾登也救不了他……」
「怎麼會這樣?!」齊朗驚訝地大叫了起來,但那聲音听起來卻像是小孩子被捂住了嘴巴,嗚嗚地根本听不出個數來。
古爾夫在嘴邊豎起了食指,示意齊朗安靜一些,仍然小聲地向他通報著自己剛剛分析出的消息︰「第二十六戰團完了!他們的三十五名中階武師全部陣亡,整體戰斗力已經沒辦法排進全軍前十位。夏奇鎮的王牌完了!」
「難怪奎爾在面對即將告別人世的戰友時,仍然一臉怒容,這大概就是原因吧?」齊朗在心里暗暗猜想,「肯尼上尉據說也是一位很優秀的士官,但這一回他卻是轉戰千里。真想不通軍務部是怎麼安排的,把部隊從南方調回來,還來不及休整,就派到戰場上,與不明實力的變種獸進行決戰,他們是想把自己的軍隊搞垮嗎?」
「奎爾,這完全是我的錯。」肯尼大概是回光返照了,他竟然掙扎著坐了起來,以至于旁邊的幾名士兵都完全驚呆了。此刻,他的臉上寫滿了歉意,那該不是為自己即將離世而感到難過,而是對這一次糟糕的戰役充滿悔恨。
「我該听你和梅姬的建議的……」他斷斷續續地說道。
「是的!!」奎爾的火被點著了,他幾乎吼了起來,「你這不負責任的家伙,你想這麼就死了嗎?你得起來,讓你的士兵都跟著站起來!」
四周安靜了下來,那些受了傷的士兵們好像這會兒也可以忍受住傷情的折磨——他們都靜靜地望著肯尼這里,就像往常一樣,期待著這兩位夏奇鎮的衛隊長繼續他們十幾年的爭吵。
但肯尼已經放棄了原本的興趣,而且看起來,在人生最後的一次爭吵中,他要令人氣餒地認輸了︰「奎爾,我得把他們交給你了。我很抱歉……」
肯尼死了。
說完這句話後,他的腦袋就垂了下去,任奎爾怎樣怒罵,他也沒有任何的回應。
艾登默默地把肯尼放平在床上,從護師手中接過了一面帝國國旗,滿懷敬意地蓋住了肯尼的身體。
醫務室里的所有士兵好像都變成了一具具尸體,四下里靜得連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變成一聲響雷。肯尼身旁守著的幾名士兵垂頭喪氣地坐在了地上,沉重的心情壓抑得他們幾乎窒息。
但沒有人哭出聲來,因為盧曼帝國的士兵從來就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尤其是旋鋒軍更沒有那樣的傳統,那會讓他們覺得有失軍人的顏面。
毫無疑問,肯尼的離世是一個巨大的損失,而二十六戰團所受到的打擊還不僅如此,他們死傷三百余人。的確如古爾夫所分析的那樣,夏奇鎮原本的守護神元氣大傷,他們現在的綜合戰斗能力,恐怕連女兵佔了半數的白查軍都比不上。
但第二十六戰團的郁悶還沒有結束,在剿清了鐵蛇禁區里的全部地龍後,算起來他們已經回到夏奇鎮一周多了,但軍務部至今還沒有給出明確答復,高層們究竟出于何種目的,要第二十六這樣奔波勞累地去面對那些陸地上最強悍的變種生物。事實上,戰士們抱怨得更多的是,軍務部為什麼不在簡報上提前知會一聲,以便他們做足了戰斗準備,那樣的話,他們至少不必付出這樣大的代價。
相比于二十六戰團的愁雲慘霧,第二十七戰團的這些新兵們恢復得還不錯。多虧了奎爾帶著阿迪斯頂在了前面,幫助沖鋒隊的士兵們抵擋住了地龍的大部分鋒芒,而梅姬的游擊戰術也安排得當,五十五名出戰的初階勇士中,除了自作主張的齊朗所受的傷情稍微嚴重外,余下的多是些外傷,沒過兩周就全部歸隊恢復了常規訓練。
當然齊朗也並沒有按計劃在床上趴夠兩個月的時間,其實他的傷勢痊愈得比其他人還要早一些,只用了十天就自行把繃帶全拆了下去。這件事令軍醫艾登大感難堪,因為他還從沒有在哪一次的傷情預測上這樣不靠譜過,以至于他對自己的醫術都產生了懷疑,跑到了圖書館中翻閱了好久的古老典籍,累得近視眼的度數都加深了不少,卻仍然沒有得出答案。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看走眼,艾登強行把齊朗按在了醫務室里多住了一周,逼著他完成《帝**士知識能力測試》中的所有問題。結果齊朗答出了接近滿分的96分,證實自己的腦部未受絲毫損傷,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癥。
于是,艾登得出了結論︰這名士兵是個東方來的怪胎,他的自愈能力接近于野生動物,所以那不是他的過錯。當然,他也沒忘了利用這個醫療奇跡為自己請一些功——有關于齊朗的治療經歷,經過他的一番改寫,已經發表在了《聖愛仁心》的權威醫學雜志上,在獲得豐厚的稿酬之余,他在腦外傷的診治方面,也很有機會被評判為帝國第一人。
其實齊朗自己很清楚這一切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因為他已經偷偷地請教過了伊格魯,結果不出所料,正是得益于那匹雪狼的幫助,他才可以奇跡地恢復過來。
伊格魯盡管並沒有清楚地解釋那一切,但有一點卻是很明顯的——他很珍惜齊朗的身體,並不希望自己寄生的**受到致命的傷害。當然,受到等級的約束,伊格魯現在還不可能像阿迪斯那樣,明目張膽地現身出來參與戰斗,但他還是可以在私下搞些小動作的。
這對于齊朗來說當然是幸運的一件事,但同時也會引來一些小麻煩,因為他將會因此面對更多惡意的詛咒和猜忌,比如菲利克斯。那位高傲的分隊長就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個月的時間,而實際上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受到的傷比齊朗輕多了。但他可以向上帝起誓,他從沒想過要以此為借口,逃避那沉悶而乏味的日常訓練,他所受到的不公猜疑,都是那個東方奴隸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