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格魯又懶洋洋地消失了。盡管伊格魯被齊朗判定為狼族的先知,但有關于這類問題的探討,其實還是超出了雪狼的見識。同時,伊格魯也懶得開動腦筋和自己宿命的伙伴進行爭論,畢竟那只是齊朗自己的難題,只是齊朗自己需要度過的心理難關,而伊格魯的全部責任只在于保護伙伴的安全,至于齊朗的固執和任性,他有些習以為常了。
控制還是失控,那的確是齊朗的一個難題。
就像那天在東陽城外的那場殺戮突如其來地發生時,他的確失控了。齊朗曾試圖過解讀自己在當時的決定,試圖分析出有沒有可能出現第二種選擇,而且他也得到了答案——不單是第二種選擇存在,甚至更多種選擇都是存在的,但其他的所有更加穩妥的選擇,絕對不可能成為一種選擇,因為他只是一個十**歲的孩子,離沉穩智慧的君王差了很遠,而且就算是他已經擁有那樣的智慧和沉穩,當同樣的情境再度出現時,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因為那是勇士的血性使然。
不管怎樣,過去的一切不該成為困擾。齊朗更加關心的還是未來。比如在接下來的戰斗如何更好地控制住非理性的沖動,比如在紛亂的局勢下如何冷靜地選擇最為恰當的路線,再比如這剛剛發生的這一場夢境究竟預示著什麼。
如果放在以往,齊朗可能會把這場夢境看成是有關于自己的預言——他將在血腥的戰斗中一點點走向瘋狂,成為那位令人生畏的王,那位孤獨的、充滿戾氣的復仇者。
齊朗必須承認,他曾幾度幻想著變成那樣的人,變成那位瘋狂的復仇者,因為他曾經如此痛恨這個世界,因為這個血腥的世界曾經出現過如此多的不公,為他帶來了如此多的切膚之痛。正像夢中那位狂怒的王者所說的那樣,讓自己身上所發生過的所有痛苦百倍地報還回去,那也有可能是隱藏在他潛意識里的一種渴望。
齊朗一直記得十多年前的那場血戰,戰火沖天,血染長河,成千上萬的頭顱推放在草地上。每當那血腥的場景不小心鑽出記憶的鐵盒子時,仇恨都像是一根冰冷的繩索,緊緊地套住他的脖頸,在帶給他幾乎窒息的感覺之余,還會令他頭腦充血,漸漸喪失神智。
但值得慶幸的是,神智雖然無數次遭受血腥的沖擊,但神智中的冷靜部分仍然保留了下來。
于是,齊朗可以判定,那個瘋狂的夢境,絕對不是預言!
伊格魯只草率地提出了一種猜想,就像劍光掠過狹小的縫隙,一閃而過,但齊朗卻準確地捕捉到了那一點靈光。
伊格魯的兄弟!
那極有可能是伊格魯的那匹雪狼兄弟的夢境,換句話講,可能是他的主人的夢境。
齊朗有過那樣的經驗,他之前就曾發現過這一點。在之前的一系列夢境中,齊朗曾以進入了伊格魯的視角,與他的那位兄弟並肩而行,與群狼作戰,最終戰而勝之,並成為了雪狼峽谷的狼族首領。
還有那位死掉的女人,齊朗也曾在夢中見到過的。齊朗記得清清楚楚,那位生有灰白色的頭發的可憐女人,不知出于何種原因,受到了無數平民的圍攻。人們撕開她的衣物,剪亂她的頭發,唾棄她,嘲笑她,並最終奪走了她的生命。她是那個人最為傷痛的記憶,而那個人應該是伊格魯的兄弟的宿命伙伴,他大概還有一個名頭,叫做克瑞登!
當初在雪狼峽谷中,那位又呆又蠢的馬庫斯曾經莫名其妙地想要喂給那匹雪狼一顆小金丸,也就是所謂的隔斷劑,用以切斷獸寵和他主人的宿命關聯。看來他的計劃失敗了,因為這個夢境找了回來,恰好在這個時間點上,這個夢境重新找了回來!
這的確是個不算有利的時間點︰正在接近格倫•亨利所提及的兩三年的內亂預期;旋鋒軍的指揮官剛剛遇刺,整個戰局可能向不利的方向發展;無塵老人意外病故,明玉王國的支柱轟然倒塌……
如果那個夢境意味著那些魔鬼的信徒終于打算從黑暗中走出,他們的確選擇了最為恰當的時機起來作亂。他們的觸手伸得很長,甚至伸向了翡翠公國的境內。齊朗在源平鎮曾經听到過那幾位克瑞登的只言片語——他們想要擴充勢力,為了那所謂的復仇之神和所謂的聖戰事業,他們想要無限制地壯大隊伍。人數在數萬之眾的尊聖教曾經是他們的目標,所幸季猛現在已經控制了局勢,而且他也對克瑞登的暗中滲透打足了精神,力爭讓他們無機可乘。
但他們還是打算動手了!
那說明他們的實力已經足夠強大了。
難道是那些奴隸?一種不大妙的猜想突然在齊朗心中冒了出來。他還記得他和馬庫斯在瓦切鎮中所看到的場景,遍地凝血,一片狼籍,三十萬奴隸不翼而飛!
他們是手無寸鐵的瘦弱奴隸,而那里負責看守的軍隊足有上萬人,裝備精良,戰斗力驚人。但奴隸們還是成功了,他們奮起反抗,最終擊碎了牢籠,重新獲得了自由,但是……
他們後來為什麼又會蹤跡皆無?按照常理來講,他們應該聯合起來,組織成一支軍隊,高舉正義的旗號,與那腐朽的制度為敵,與壓榨他們長達數百年之久的帝國為敵。
但他們就那樣消失了,銷聲匿跡。時間過去都一年多了,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任何有關于那些奴隸的消息。這樣看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們為了共同的目標隱藏了起來,暫時蟄伏,只等最佳時機的到來,便將像山洪暴發一樣,以無比的聲勢突然現身。
把他們緊緊地聯結到一起的紐帶,當然就是仇恨!
齊朗深刻地了解那種仇恨,因為他在瓦切奴隸營中生活了整整三年的時間,他見識過奴隸們那暗無天日的生活,見識過那永遠無法擺月兌的黑暗。他們有理由仇恨這個世界,仇恨那些給他們帶來無盡痛苦的惡人,仇恨那令人絕望的黑暗制度。正如無塵老人那日所講的那樣,他們已經為仇恨蒙住了心智,因此最有可能被轉化為魔鬼的信徒,進而任由殺戮的**控制住他們的靈魂!
當然,這些不過是齊朗的猜想罷了,也可以認為他是在為自己的可怕夢境尋求解月兌,進而將邪惡的逼迫轉嫁出去。哪怕真是那樣,齊朗也很慶幸自己仍然有能力這樣勸說自己,因為夢中那嘶啞的呼喊聲實在蘊藏著太多的邪念,就算和那聲怒吼發生一丁點的關聯,他也無法忍受。
可怖夢境所帶來的困擾可以通過這樣的方式暫時排解掉,但于此同時,齊朗卻發現自己肩頭的擔子竟變得更加沉重——本國境內的局勢正處于風暴邊緣,那傀儡和他背後的罪惡的真凶即將露出鋒利的爪牙;奧托帝國兵力調整暗藏殺機,陰謀家阿布西昂的布局鬼神莫測,每一招施出都隱藏著無窮的後手;盧曼帝國的勇士們身處危機之中,強大的獵殺者正于暗處拉滿了弓箭;最後,還有這伙更加莫名其妙的克瑞登,他們的野心更大,所帶來的危害恐怕也將更大……
這些都是壓得人喘不上來氣的沉重包袱,一個接著一個,沉甸甸地壓在了齊朗的心頭。大概那就是愛故弄玄虛的伊格魯所指的含義吧,作為一位令人生畏的王,必須要忍受這樣的孤獨,必須要接受這樣的艱難挑戰。這些包袱他責無旁貸,只能咬緊牙關擔在肩頭。
幸虧在齊朗身邊,還擁有一些強大而溫暖的支援,就好像那位不遠萬里趕赴夏奇鎮的朱來先生,就好像那幾位對自己信任得毫無保留的兄弟。
所有問題都將得到解決!齊朗有那個信心,在這些支援的鼎力幫助下,他會把這些包袱拆解分化,一個接一個地解決掉!
而眼下的第一個任務,就是三天之後的月圓之夜!
那是一個可能會引發某個風水陣的關鍵時間點,而那個風水陣的設計,據說是為了解決一個相當嚴重的危機,那個危機可能並非迫在眉睫,但既然這個時間點已經先期到達,齊朗必須對此加以了解。
于是,齊朗決定好好地找董大娘談上一談,不是以令人生畏的王的身份去談,而是以她好朋友的兒子的身份去談,以她尊敬的師長的外孫的身份去談。這兩個身份是董大娘沒有理由拒絕的。所有的秘密是時候公諸于眾了,她實在不應該再像那張開翅膀的雞媽媽那樣,非得拼盡全力把所有剛剛出殼的雞仔都圈攏在身後,因為危機已經無可避免。同時她也應該注意到,那些剛剛出殼的雞仔也早就發生了月兌胎換骨般的變化,他們已經變成了一只只即將展翅高飛的雄鷹,他們的臂膀都已變得強壯,他們的羽翼都已變得豐滿——他們需要面對挑戰,需要在挑戰中不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