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歐在這一路上一直無精打采的,不管是變種豺的突然襲擊,還是變種獅虎獸的瘋狂咆哮,都沒有影響到它快要酣睡的表情,看上去就好像它比老哈里還要年長,對于周遭發生的所有變故,它早就達到了無動于衷的境界。
但當迷幻之潭最外面那層白霧終于出現在眼前時,萊歐好像恢復了活力,它興奮地張大了眼楮,低下它那碩大的頭顱在地面四處嗅著,仿佛這附近存在著什麼熟悉的氣息,刺激了它的腦部神經,使它重新找回了年輕的感覺。
那團白霧大概真的含有某種特殊的物質,除了這個解釋,萊歐的表現根本是說不通的。不過那種物質對人類卻是極不友善的,齊朗還記得當初奧烏是如何產生的幻覺,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高大得驚人的耗子巴吉,進而發動了一系列你死我活的進攻。
「小伙子們,你們誰需要紅茶?」老哈里手里拎著一條濕漉漉的毛巾,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過來,嚇得古爾夫和齊朗一個勁地向後躲避。
「你別胡鬧,老哈里,我們自己有準備。」古爾夫氣極敗壞地大嚷著,不過他的嘴角卻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紅茶的典故所有人都記得一清二楚,單是古爾夫在這幾年間,就重溫過不下三十多遍。只不過那位可憐的當事人如今已和這個世界告別了,那使得歡樂的故事轉向了相反的方向。
蒙上自產的紅茶毛巾,跟在萊歐的身後,三人一同走進了那團白霧。也走進了那不會讓人沉到水里的神秘潭水。
這對于老哈里和古爾夫而言。是一趟全新的旅程。盡管他們一直生活在黑森林附近,但迷幻這潭這個禁地,卻是他們從來不敢踏足的。可今天的情況卻是大不相同,因為他們有萊歐這個向導,還有,齊朗在某種意義上也稱得上是個向導——他在這里進行過一場激戰,和奧烏一起,干掉了一只強大的巴吉。並發現了那把銀光閃閃的勝利之劍。那令齊朗印象深刻,一輩子也不會忘懷。
一切都還是過去的模樣,那靜靜的潭水,四周圍繞著的、緩緩升起的水汽,還有……最奇妙的,就是那有可能變快,又有可能變慢的時間渦流。
這所謂的時間渦流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多迪姆那一天並沒有解釋清楚。或許那根本就是不可能解釋清楚的,以人類現有的知識水平來講,這完全稱得上是個未解之謎。不過它卻是客觀存在的。與這世界上許多難以解釋得清的謎團一樣,就擺在那里。讓人模不著頭腦。
時間渦流果然就等在這莫名的角落里,因為齊朗清楚地看到,古爾夫眨眼的速度明顯放慢了下來,就連老哈里那哈哈的笑聲,都顯得怪腔怪調的。而更為重要的是,齊朗還發覺自己的胸口傳出了一股奇異的力量。
那是一種極柔和的力量,令人心情寧靜、舒緩,仿佛稍不在意,就會在那力量的撫慰下平靜地睡去。齊朗一邊跟著耳邊的嘩嘩趟水聲繼續前行,一邊閉上了眼楮,用心去體會那種力量。他仿佛看見了那種力量。這說上去有些不可思議,但它就是是看得見的,因為,它正閃動著金色的光。
齊朗猜到了,那個答案是時間——「流動能治愈傷痛」,那說的就是時間。
齊朗已經體會到了其中的含義。就好像奧烏的死亡,曾經令他如此心痛欲裂,他曾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從那樣的傷痛中走出來。但他錯了……時間就是擁有這樣的魔力,能讓那幾乎已經化成碎片的心髒完全愈合,雖然那上面的傷痕依然清晰可見,但當那些回憶重新在腦子里過上一遍時,那種痛感已經沒有那樣強烈了。
或許,再向更加久遠的過去回首,比如在奴隸營中苦苦挨受的那三年;更遠一些,當初在東陽城外那噩夢般的一場血戰……那些傷痛都已經愈合了——只要不用力去踫觸它,不要再用刀子劃開那一道道結痂,它們所殘留下來的痛,都是可以忍受的。
奧烏在彌留之際曾念叨過一段岡瓦納的民謠,那一小段文字似乎正是有關于時間的開示︰「時間之河,源遠長流;撫慰苦痛,解卸傷憂;幻滅榮耀,孰為長久;祈敬神明,大道不朽……」
那是很有安慰意味的一段話,就像奧烏在勸解自己的好朋友,不要為自己的死亡難過,他不是說了麼︰「我希望你也會好起來……」
齊朗真的好起來了。心中的痛楚仍在,但他真的好起來了。當時間流逝,苦痛就會被沖淡,人們都是那樣的,在時間的推動下,生活仍將繼續。時間正在奔向的未來,可能有一些新苦痛正等在那里,但歡樂也同樣會等在那里,那就很值得去憧憬了。
但等一等……這個謎題對應的答案,不是應該和最終的出路相關嗎?
齊朗重新睜開了眼楮,以便可以更好地觀察眼前的這個神秘莫測的時間渦流。但它是不可見的,沒有形質,自然也就無法觀測,只不過頭頂那淡藍色的夜空似乎正在暗示著什麼……
哦,是這樣……齊朗有些想明白了。
眼下並非是黑夜,至少時間渦流之外的世界並非是黑夜。也就是說,這條時間之河並非是包容世間萬物的,並非是萬物悉數遵從的惟一法則。在這里,它是流速緩慢的,大概相差了幾天,也許,就在自己第二次踏足這里的當下,其實只是奧取走那把勝利之劍的幾秒鐘之後。
再看看那生龍活虎的萊歐,這個理由似乎更加充分了。它已經完全恢復了當初的模樣,毛皮是那樣的光滑,雙眼炯炯有神,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它找回了青春,在它原本的領地里,重新恢復了聖劍守護神的風采。
當然,它的眼神中還是有一些失落的,因為齊朗注意到它一直在四處尋找著,那一聲聲響亮的汪汪叫,也听起來異常耳熟,就好像它在呼喚著自己宿命的主人,為什麼明明已經回到了家鄉,他卻仍然藏身不出,只把他堅強的戰友孤獨地留在這里。
但既然那一直奔流向前的時間之河可以控制它的流速,它為什麼不能被扭轉呢?
或許,那就是最終出路的關鍵所在吧?
湖心的那座小島終于到了。在那蓮花瓣一樣的黑石之間,把勝利之劍輕輕地擺放回它原本的位置,銀色的光輝再度柔和地閃動了起來。
萊歐極有威嚴地蹲到了聖劍的旁邊,向著齊朗響亮地叫了幾聲。齊朗並不擔心它又會像以前那樣,不近人情地發動攻擊,因為它的尾巴還在輕輕地搖晃著,而且它雙耳下垂,大嘴也微微張了開,嘴角重新掛上了健康的粘涎——萊歐還是那只親切的水肺獒,它找回了它往日的時光,卻並沒有失落它新生的記憶。它知道站在面前的這幾人,是它宿命的主人最要好的朋友。
不過,那幾聲汪汪叫卻是明確的告別,像是在提醒著齊朗,自己已經開始了新一輪的守護任務,而他們幾個則必須要為他們的任務繼續前行了。
這個結果好極了。萊歐在這里會生活得很好,也會生活得很有意義,那些就愛瞎操心的士兵們這回該安心了,萊歐並不會因為饑餓而死掉,如果它在奧烏干擾它的生活之前沒有受到饑餓的困擾,那就說明它現在也不會。孤獨?可能會有一些,但誰知道呢,或許要不了多久,這迷幻之潭還會莫名其妙地闖進來一位勇士,把那把勝利之劍高高舉起,順便粗著嗓子對萊歐說上一聲︰「跟我走吧,岡瓦納的聖物,你就是我宿命的伙伴。」
而那位勇士,應該是位棕色皮膚的壯碩少年,一頭卷曲的黑發,粗眉毛總愛氣哼哼地皺起來,兩只眼楮又圓又大還炯炯放光,最重要的是,他也總愛把自己的拳頭瞄準敵人的鼻子。
「我們該跟它說些什麼。」古爾夫一臉戀戀不舍的模樣,「因為我們不知道下一回見面會是什麼時候,沒準過一陣子打起仗來,我們就都死了,而萊歐將永遠孤獨地守在這里,這世界上再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了。」
「該死的,你就不會說點好听的,模模木頭!」老哈里罵了起來,「你們一定會活得好好的,否則你們怎麼對得起我們這些天天為你們祈禱的老家伙!」
古爾夫熟練地抓了一把弓箭護手,又轉過身沖到了萊歐身邊,用力地抱住了它那粗脖子︰「你好好在這里等著,萊歐,我會來看你的。我們都會來看你的,等小吉拉大一點,我一定會親自帶他過來,到時,我還會給你帶來一大堆你最喜歡吃的牛腿骨。」
萊歐親昵地舌忝了舌忝古爾夫的脖子,汪汪地叫了兩聲。
「好吧,是豬腿骨,我記下了。」古爾夫眼含熱淚地退了下來,「……等等,那是我的幻覺嗎?為什麼我腦子里反映出來的是豬腿骨?」
「我也听到了,古爾夫。」齊朗淡淡地笑著,「我們都能听懂他了,那說明,我們都已經成為了他宿命的伙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