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墨,你終于醒了,嚇死娘了,嗚嗚。」忽然從門外沖進一個身影,抱住羽墨,打破了屋里的平靜。
羽墨愣住,只能任那人抱住自己哭訴,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這時,那抱住羽墨的婦人也停止了哭泣,她雙手緊緊抓著羽墨的手臂,好像怕她消失一般,細細的端詳羽墨的全身。羽墨在她端詳自己的同時,也認真的觀察這個身體的母親。
似乎和一般的農村婦女不太一樣,她的母親長的很白淨,雖然歲月給她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記,但也掩蓋不了她年輕時的風華。即使勞作讓她的雙手結上一層薄繭,卻也不難看出她曾經擁有不錯的出身。烏黑的頭發僅用一只十分簡陋的木釵綰成婦人發髻,漂亮的杏眼仍殘留未滴落的淚珠,給她增添了幾分柔弱之感。果真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難怪能生出一個美貌被十里八村稱贊的女兒。
「阿娘,您別擔心了,女兒身體好多了,是女兒不孝,害的您和阿爹還要為女兒操心。」不忍看到眼前婦女再傷心,雨墨忙開口勸慰道。
「傻孩子說什麼呢?阿娘怎麼能不擔心呢?傷在兒身,痛在娘心。看到你渾身是血的時候,娘恨不得能代替你受這份苦楚。你要是不醒,娘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婦女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
「阿娘,現在我醒了,這對我們家來說也算是一件喜事。在今天這個大喜日子里應該要開開心心才是啊。」羽墨邊說邊用袖子幫娘親擦淚水,希望這些話可以讓這位日夜為兒女操勞的母親心里可以好過些許。
「也是,你醒了是喜事,阿娘應該開心才是。你先躺著休息一下,阿娘出去煮個雞蛋給你壓壓驚。小寶,要照顧好你大姐。」她娘親擦了一把臉,把小寶推到羽墨面前後,飛快的往外面奔去,讓羽墨想拉都拉不住,只能怔怔地望著阿娘消失的地方發呆。
「大姐,你在看什麼呢?」一雙小手在羽墨眼楮前面晃蕩了幾下,把羽墨從發呆中拉了回來。
「沒看什麼啊。怎麼了?」羽墨抓住小弟作亂的小手,奇怪的問道。
「阿娘出去的時候讓你睡覺,並要我照顧你,所以我要看著你睡覺,快點睡覺,不然我等下告訴阿爹你不听阿娘的話,讓阿爹打你。」小寶把自己的手從羽墨手中抽出,然後雙手插腰,氣鼓鼓的說道。羽墨看著小寶故作老成的樣子,只覺得好笑,用手戳了戳他鼓起來的腮幫子,便假裝很害怕的躺下去,眯上了眼楮。有一群真正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的親人真的很不錯,羽墨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揚,慢慢的陷入了夢鄉。
半個時辰後,小寶把羽墨從睡夢中喚醒。晚飯時候到了,也正是在吃晚飯時,羽墨才見到這身體的父親。原以為農村里的漢子應該給人的感覺是面朝黃土背朝天,憨厚敦實,不曾想到眼前這中年男人給人的感覺與娘親一樣,不像鄉里人,反而更像是讀書人,文質彬彬,溫文爾雅。也許生活的艱辛使得他變的寡言少語,他似乎從羽墨坐到飯桌前開始就沒有開過口。羽墨雖想了解一下這位便宜爹爹,但也不知道怎麼開始與他交流,所以只能愣愣的看著他,心里忐忑不安。
在一邊的便宜娘親看著這相看兩不厭的父女,笑了笑,對著便宜老爹嗔道︰「你這死老頭子,墨兒沒醒的時候天天在我耳邊念叨,還說要拿把菜刀砍了那對作孽的兄妹,怎麼現在墨兒醒了,你卻什麼話也不說。」
像是被說都心里話,便宜老爹頓時覺得尷尬萬分,囁嚅了很久,才緩緩說道︰「羽墨,這幾天你就好好休息,別太累了。」說完還把桌子上唯一的雞蛋放到羽墨的碗里。
羽墨,這身體的本尊原來也叫羽墨。便宜老爹口中的名字讓羽墨十分激動,但也心存疑惑。當年這名字是爺爺取得,爺爺是舊時代的文人,起名並不像是村里的人一樣認為越賤越好,因此沒把羽墨的名字取為菜花或者翠花,他希望自己的孫女能夠羽翼漸豐,胸有文墨,故而取名羽墨。可為何這小農女也會有如此文雅的名字,偏野山村的人按理來說不會有給孩子取個好名這樣的閑情逸致。這樣的名字更像是讀過書的人家取的。在古代能夠讀書,家里應該還算殷實,況且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讀書人地位應該是高于一般百姓,尤其對于大字不識一個的鄉里人來說,讀書人更是值得尊敬。不過事實並非這樣,這家一看就沒有多殷實,估計溫飽都達不太到,再看看村長處理此次的落崖事故,可見這家人在這個村子里並沒有得到對讀書人應有的尊重。這中間一定有什麼隱情。羽墨甚是不解,思索再三,還是決定探探便宜老爹的口風。
「阿爹,您不用擔心,我的身體好多了。但有個問題從小到大一直困擾著我,我想要問問您。」
「是關于你的名字的吧!唉,每次你來問我的問題都是關于你的名字的。你小時候在村子里就常常因為這名字與人不太一樣而被人欺負,每次被欺負哭了都會來問我怎麼給你取了個跟別人不一樣的名字。只不過你當時年紀小,我怕說了你也不懂,便也不曾告訴你。現在你也大了,凡事都會有自己的考量。是是非非也可以分清。我便把我們洛家的事講與听吧。」
果然有隱情,羽墨心中嘆道。
「唉!」便宜老爹再嘆了一口氣,聲音十分低沉,接著慢慢說起了洛家的事情。
「書上常言,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我們洛家當年便是杭州有名的望族,你祖父年輕時已經是當地人人稱頌的才子。後來參加了科舉考試,更是金榜題名,可謂是前程似錦。可惜你祖父太過年輕氣盛,凡事都要分出是非對錯。但這世間哪有真正能分得清的是非對錯,你祖父也因為這樣得罪了不少權貴,在朝堂中遭受到不少人的排擠。漸漸的,你祖父也明白了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慢慢改變自己的作風,由原來的兩袖清風到之後的難得糊涂。他不再一味拒絕別人的賄賂,甚至還主動向那些富人要取財物。他也不再拒絕結交權貴,每日都會主動與他們一起尋歡作樂。于是朝堂之上不再有人排斥他,他的官也越做越大。洛家也越來越鼎盛,你外祖看到洛家盛大,也起了結交之心,便帶著你娘親前來拜訪。我就在那時對你娘親一見鐘情,立刻懇求你祖父向你外祖求親。你祖父看你娘親出身書香世家,通情達理,就答應了我的要求。我和你娘成親不久就有了你,你祖父便遣了我帶著你母親到洛家的一個偏遠莊子里待產,還在族里把我除名。我很是不解,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心里一直忿忿不平。後來才知道你祖父完全是為了要保護我們。原來你祖父看到洛氏日益鼎盛,心中卻是萬分不安,總感覺會有事發生。為了以防萬一,保住洛氏一脈,才不得已將我從族譜除名。果不其然,不久老皇駕崩,新君繼位。之後新君開始整治朝綱,嚴肅吏治。洛家樹大招風,很快便被人盯上。查出你祖父的貪腐罪證後,新君馬上拿你祖父開刀。我們洛家一門三十口除了被除名的我全被斬首。我知道,悲痛欲絕,卻不得不帶著你母親逃命。來到桃花村,你母親動了胎氣,我們只能停下,用你祖父留給我的一千兩全送給村長,才求得村長讓我們暫住村里。幾個月後,你就出生了,我想起你祖父在你娘懷你的時候,曾說過若是男孩便取名羽靖,若是女孩便取名羽墨,于是才給你取名羽墨。」
知道了個中隱情,羽墨心情瞬間變的十分難受。她望了望便宜父親,卻見他目光悠遠,似乎在想些什麼。一時之間,屋里氣氛變的沉重起來。
「阿爹,大姐,我好餓啊!我們快吃飯吧。」忽然一個稚女敕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屋里的沉悶。
幾人這才發現飯菜都快涼了,大家都還沒有動筷。這才開始坐下吃飯。
驀地,羽墨感覺一道視線好像一直盯著她,她立刻回過頭,只見小寶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的碗。羽墨低下頭,看了看碗里的雞蛋,又看了看弱小的小寶,心里一酸,于是把碗里的雞蛋拿給小寶。
小寶得到雞蛋,自是高興萬分,馬上向羽墨道謝。雨墨笑了笑,模了模他的頭發後,便低下頭吃碗里的飯菜。一旁的洛氏夫婦見此情景,百感交集,又是心酸又是欣慰。
一頓飯就在各人的心思中過去。正當羽墨打算收拾碗筷時,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羽墨用眼神示意小寶,小寶接收到姐姐的眼神後,立馬跑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