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面前站了一群的野豬、野牛、野狗,你會怎麼辦?
恐怕你會想哭。
易行卻笑了。
非但笑了,還笑得開心極了,興奮極了。
他環視著列成陣仗的一眾怪人,朗聲說道︰「好久不見啦,諸位!」
公孫老上前道︰「這可沒過多久,你在洞中不過才一日夜。」
易行奇道︰「那為何外界變化如此之大?」
公孫老道︰「定是山魈大人的手段。」
易行釋然,又問道︰「這麼多人居然還能迅速列陣,一絲不苟,可當真難得。不過為了見我便鬧出這麼大動靜,似乎沒有什麼必要。」
公孫老道︰「眼見這大宋危如累卵,朝不保夕,小人尋思易行大王轉世之後必要收復河山,因此上號召兄弟們日夜操練,方有今日之效。」他不肯與易行平輩相交,卻也不敢不听王命,便將「易行」「大王」合將起來。
易行雖然感佩自身奇遇,卻也難以接受身上寄居著另一個魂靈的現實,是以對這一身份還有些抵觸,臉上也就有些不懌︰「這麼大的陣仗,我可消受不起。」
听得易行說話陰陽怪氣,公孫老還以為哪兒惹到了他,連忙賠禮,身邊一眾怪人頭領也都紛紛求情。
易行嘆了口氣,扶起他們,道︰「是我錯怪你們了。不過我從小到大,從來不知自己身世,一時難以接受,也請你們諒解。」
一巨口大將咧開了大嘴笑道︰「大王不必掛懷!小的們等了這天至少百余年了,現下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易行大為感動,心道原來世間生靈,也並非都是冷血淡漠之輩,便問他︰「你叫什麼?」
那人答道︰「小的人稱癩蛤蟆,大號叫做葫蘆仙人。」
「哦?這可有趣得緊,為什麼大號叫做葫蘆仙人別人卻稱你癩蛤蟆呢?」
「哈哈,大王有所不知。小的真身乃是一只蛤蟆,生的嘴大無比。可修了道法之後化成人形,仍是一張巨口,無法化形。別的調笑小的嘴巴大,肚量小,小的心里氣不過,便取了葫蘆‘嘴巴小,肚量大’之意來做道號。」
易行和眾人哈哈大笑,煞覺有趣。
他又走到一只犄角怪人身前,問道︰「你叫什麼?」
那怪人悶聲道︰「小的無名無姓,朋友們都叫我老牛。」
易行又走到一人身前,問他名姓。
那人答︰「我叫白羊。」
接著一排又問了數十人,有的叫「黑鼠」,有的叫「蒼鷹」,不一而足。
易行大為感慨,站在一處高地,環顧了團團眾人,朗聲道︰「拋去趙氏之故,小可本與諸位素不相識,卻蒙諸位以心相交,以禮相待,心內十分感激,自也願意把諸位當做朋友,從此為伴。然而小可既非趙氏,又無匡復之念,恐怕不能擔當諸位所托重任。依我看來,諸位不妨另選高賢,或者就此隱居,埋沒人世,落得個逍遙自在,豈不是好?」
下面眾人轟然發聲,亂糟糟地,只是一味說「不可」、「怎能」,都要拒絕他的此番建議。
易行堅持不受,說道︰「倘若我成了趙氏,自然回來帶領你們建功立業,重整河山。可是我現在不過是溱州城里的少年,還有家人要等我去照料,實在沒有辦法去做這些大事。諸位拳拳盛情,小可只好推卻了。」
公孫老等人眼見易行心意已決,難以回頭,便與葫蘆仙人幾人商量了下,跟他說道︰「易行大王既然心意已決,咱們也不好強行阻攔。可是須有一個約定。」
易行道︰「什麼約定?」
公孫老道︰「咱們兄弟商量了下,大王現下還未成聖,尚是小金吾之身。但有一日身世覺醒,易行大王便要來此召集我等,以使我等酬報易行大王百余年來所授大恩。」
易行道︰「一言為定!」
他現在一心要去守護媮兒等一干家人,哪里管得了是否覺醒回來,想也不想,便答應了眾人,其實心里根本沒把此事看做如何重要。
眾人情知易行將去,無不惜別,便在原地俯身跪下,更有甚者淚流滿面,失聲號哭,齊聲誦道︰「英哉吾王,千年無雙。武功烈烈,文治煌煌。崩而不滅,其壽永昌。敢不奉命,一統國疆!」
易行為情勢感染,忍不住熱淚盈眶,心里再無一點輕視心思,卻把他們當做了重生重死的生死朋友了。
誰的笑靨如花?
班媮小姑娘的笑靨如花。
可是當易行見到她時,她哪里有一絲笑意。
她已愁苦擔憂了一整天。」易哥哥,答應我,以後別再一聲不響地離開我,好嗎?媮兒已經沒有了父母,不想再沒有易哥哥!」班媮盡力使自己不至于哭出來,人卻憔悴得像一朵凋敗的百合花。
「再也不會了,媮兒。」易行心都要疼碎了,「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我保證。」
男人的保證有用嗎?
如果有用,世上豈非要比現在安寧一萬倍?
可是班媮卻開心地想要翻筋斗︰「媮兒相信你。」
他們下了山,在公孫龍找的一處鄉下房子里住下了。他問小公孫︰「你有孿生的姐妹嗎?」小公孫尷尬一笑︰「亂說什麼!」也就再沒理過易行,此後的二十多天,只派家僕來看過幾回,帶了些生活用具。
易行尋思道︰「小狗向來一生四五只,有個幾對兄弟姐妹也沒什麼大不了,干嘛那麼小氣!」不過一想到當日受那山魈折磨,也就不敢再存什麼調笑的心思了,趕緊轉移了精力。
入閣大比即將到了。
無論是結交朋友,還是增強實力,成均學宮無疑是最好的地方。何況他要守護家人、追尋父親,也需要在名師指導下掌握立身之技。
此後的十幾天里,他為自己的生活制定了新鮮的規劃。
有時候在不早的早上,你會看到他和一個小姑娘在集市上亂逛;有時候在不晚的晚上,你會看到他在樹蔭下乘涼;還有些時候,你是見不到他的。
「這面委實酸爽!」易行又吸了口面湯,贊嘆道。
「呀!這可是我第二次做面,不會是陳醋又放多了吧?」小姑娘已經知道易行在鹽巴一事上糊弄自己,起先還頗有些內疚,唯恐自己做飯又不成樣子,他反騙自己美味無比。
「不信你自己嘗嘗,簡直不像你做的湯面!」易行將碗推到她面前。
「哇!確實鮮美!」小姑娘吃了幾口,忍不住自矜道,「誰要說我不是天才,你可一定要把他的熊貓眼給揍出來。」
「那你可太霸道了。」易行道。
「像你這樣轉述事實不犯罪,可他污蔑事實就是罪了呀!」媮兒張著一雙大眼楮,那樣子要多理直氣壯就有多理直氣壯。
又是一個不知名的夜里,易行站在桑樹之巔,仿佛身體沒有一絲重力,輕飄飄的,像一朵開錯了樹的棉花。
他看著遠方。
遠方動了。
動了的是一只黑點。
黑點越來越大,大到一只黑狗大小。
那果然是條狗。
那條狗攜風而來,撲向易行。這一撲帶了天地威勢,暗夜的月似乎都為之一黯。
易行的身體卻發出了光;一道道的金光。
他在黑狗行將撲到身前之際一躍而起,手中團起一捧金光,仿佛照耀殘月的太陽,徑向黑狗擲去。
看時緩慢無比,實則前後只用一息。
黑狗伸出前肢將金光擊飛,身體卻也被彈開數丈。落到地上,黑狗便幻化成了一個老人。
一個叫公孫老的老人。
公孫老微微咳嗽了幾下,便道︰「易行大王的靈力越發渾厚了,此番前去,倒不虞被那些小女圭女圭傷到了。」
易行看了看自己的手,道︰「雖然我以輪回奧義解開輪回之門,卻總有牽制難發之感。想必我實力不夠,難以全然觸發金印。然而我還有一事不解,請公孫教我。」
公孫老道︰「不敢。敢問大王所疑何事?」
易行道︰「天下術士,修煉盡須遵循明鬼、方外、耀光、天庭、從欲五境,為何我雖有靈力可用,天池卻並不見好,而且也無境界之分?」
公孫老道︰「大王天池已散,以目下手段,是不可能再加修復的了。然而輪回大咒乃是奪天地造化的禁咒,你以此為媒,內通神力,自然難以以現行境界劃分,也就無所謂境界之感了。」
易行道︰「依你所言,我豈不是此生都無法得知自己進境如何了?」
公孫老道︰「那也不必。大王只需與人交手,視對手境界如何,便能大抵得知自身進境。」
易行苦笑道︰「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教我找人打架嗎?」
公孫老道︰「你要不打,那也由得你來做主。」
世間之事,豈是你想怎樣便能怎樣的?
尤其是與人打架。
(下一章即將進入成均學宮,各位老爺,敬請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