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才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的朋友易行說,他是個無恥、卑鄙、嘴巴臭、粗線條、脾氣不大好卻非常適合做朋友的人。
當馬文才叫道「欠扁的你給我過來」的時候,易行並沒有過去。于是馬文才自己過來了。他說︰「我叫山來,山不來。山不來靠近我,我就去靠近山,其實最後還是我贏。因為我們最終還是靠近在一起的。」
易行看著他,看著他要做什麼。
馬文才什麼也沒做。
馬文才只是說︰「我生平最佩服兩種人。一種是敢罵我的,一種是不敢罵我的。敢罵我的人說明他有膽量,不敢罵我的說明他識時務,這兩種人豈非值得敬佩?」
于是易行說︰「你有酒嗎?」
馬文才就說︰「我只有給朋友喝的酒,沒有給路人喝的酒。」
易行說道︰「那我豈非要做你的朋友了?」
馬文才說笑道︰「除非你這個長得欠扁的情願一直跟我 下去。」
易行模了模自己的臉,還好,還是那麼細滑,說道︰「少廢話,好酒好肉快拿出來,若不吃窮你,倒讓你小覷了朋友的酒量。」
三個人,一桌酒,還有一只大黑狗。
「呂秀才,你鼻子可太靈了,這邊酒剛開封,你那邊就顛顛兒地跑過來了。」馬文才給三人杯子漸次斟了酒,調笑著不請自來的呂輕侯。
「這人哪,即令修為不高,至少也要修好兩項本領。」呂輕侯咂了一小口酒,「鼻子要修得靈,舌頭要修得刁。鼻子靈才好找到好酒好肉,舌頭刁方不至于辜負了這辛苦找到的好酒好肉。修好了這兩項本領,天下大可去得,至少可以滿足口月復之欲。」
易行笑道︰「那你豈不是要搶我家黑爺的飯碗嗎?」
呂輕侯看了眼安靜臥在地上的大黑狗,說道︰「也沒听誰說學宮里面能豢養寵物呀,你就這麼給帶進來了?」
易行道︰「這學宮里狗屁規矩一大堆,偏偏就沒有不準帶狗的禁令。它既不說,我愛帶什麼就帶什麼。沒瞧見早前院子里還養了豬、養了仙鶴嗎?怎麼就不許我帶狗?」
呂輕侯「嘿嘿」直笑︰「得,得,你有理,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誰也拿你沒轍!不過這狗的名字能不能改一改,黑爺黑爺地叫,心里老大不舒坦。」
他異想天開,便朝大黑狗扔了一塊肉骨頭,道︰「小黑,黑子,黑旋風!甭管你叫什麼,你把這肉骨頭給吃了,我就不叫你黑爺了,成不?」大黑狗卻理也不理那塊肉骨頭,猛然挺身,腰身向後蓄力,一雙前肢扒著地面,便要撲過來。
這下可把呂秀才給嚇著了。他雖是明鬼境的修為,不憚于區區一只大黑狗,但是此狗主人既是他朋友,他就不好出手教訓。再者方給了一塊肉骨頭,僅是不叫它「黑爺」,它便猛虎一般作勢前撲,非但靈性已開,其凶猛不避恩惠的個性也叫人吃驚。
易行與馬文才哈哈大笑,便听易行道︰「黑爺別鬧!呂秀才,我這黑爺你可最好別惹他,听得懂人話的。」
何止听得懂人話,簡直可以算作人精了。
這大黑狗當然就是公孫老了。公孫老猶自擔心易行在大比中受傷,便要隨侍身邊,留為照應。易行起初不肯,卻拗不過他,便與他約定不可以真身示人,如此才兩相提攜,一個前面走,一個後邊跟,共同進了這杏林苑。
「這未免靈性太高了吧?」連馬文才都不禁感嘆道,「兄弟你要是有朝一日看上我的什麼東西了,一定要告訴我。」
易行道︰「朋友妻不可欺。我又怎麼會奪人所愛?」
馬文才訕笑道︰「一次兩次也沒關系嘛!我的意思是你要看上我的東西,我正好也看上你的黑爺,咱倆各取所需,也好換上一換。不過兄弟的話說得好,是我只顧貪念不顧朋友了,該罰!」說著啪啪啪連干三杯。
易行不以為意,說道︰「身外之物,就算送了朋友也沒什麼可惜。不過這黑爺與我情同父子,實在不是可易之物,兄弟也抱歉得緊哪!」
公孫老听他如此高看自己,似乎滿腔熱血都要激蕩出來,忍不住便一聲長嘯,嘯聲如狼,驚詫余人。
馬文才震震道︰「兄弟可別說這話了。我是看明白了,黑爺不是一般的凡物,自然也不是我等凡人可以佔有的,還是你自個兒教吧。咱們只要喝得痛快便了!」
呂秀才頷首道︰「這才是正理!」
易行道︰「不醉不歸!」
三人舉杯相慶,豪氣頓生。不知不覺間,日已西沉,眼看天色漸暗,到了掌燈時分。三人大醉不醒,呢呢喃喃,各自叨叨著各自的故事。這時屋門敲響,「吱呀」一聲,美美先生帶著一群學生走了進來。
「哇,好能喝哦,這麼多酒罐子。」這是酒量不好的在感嘆。
「剛到學宮第一天就喝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這是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儒生在作深沉。
「今日黃道無煞,確實宜于飲酒。」這是小算命的在掐指頭。
「喝酒吃肉沒有素菜,這樣遲早會長酒肚子。」這是營養學家在發批評。
「哎哎哎,你們在說什麼啊!」美美先生打斷了這一群想象力豐富的學生的聯想,「現在我們的問題是怎麼叫醒他們。」
南霸天可就不樂意了︰「叫什麼呀,讓他們睡去吧!喝酒吃肉早都飽了,就算去了也得給噎死不可。」他正嫌美美先生身邊太多礙眼的,巴不得全都不去只剩他一個人與美美先生把酒言歡,做些愛做的事呢,哪兒會拒絕這等機會。
有人附和道︰「確實沒必要再叫醒他們了。這一路風吹酒意,別生了風熱病,耽誤後日的大比。」
美美先生左手抱胸,右手端著下巴,細想了想,輕笑道︰「好,那就不讓他們出去了。」
眾人呼喝起哄,作勢便走。
但是美美先生又說道︰「那就在這里聚餐好了!」
「什麼?」成堆成堆的學生幾乎要吐血了。
「恩,就這樣!」美美先生一有主意,便開動起來,「你們八個人去把食材搬過來,你們四個把院子收拾一下,咱們就在院子里開動吧!愣什麼呀,趕緊去啊!」
十幾個人無奈,只好收拾院子,將一干食材分門別類,洗摘做好,擺上十幾張長桌,上百個凳子,將夜色下的杏林苑搞得熱鬧非凡。
「山長,便任由他們胡鬧嗎?」
一個中年男子站在天堂頂樓上,看著杏林苑內嘈雜一片,十分不喜,便跟一旁的白須老者告狀。
老者是誰?
成均山長。
山長,說的不是一山之長,而是成均學宮的一宮之主。
白須老者。
一頭黑發。
白須老者的一頭黑發束在紫金冠內,以白犀貫之,穿著一身方心曲領黑袍,黑蹬地,遠遠望去,宛如一朵黑蓮浮屠,寶相莊嚴。
山長笑道︰「由他們去吧!年輕人放浪形骸也並非全是一件壞事。」
中年男子只好躬身受教,一雙眼卻不肯離開杏林苑的方向。
這邊院子里吵吵鬧鬧,卻把兀自醉著的易行三人給吵醒了。馬文才這邊剛剛還在夢中與美美先生親熱,耳朵一疼,醒來便要破口大罵壞他好事的混蛋。
「哪里有混蛋,是我混蛋,我混蛋。」馬文才看著美美先生那張十分好笑的臉,卻不敢露出一點笑意。
「睡夠了嗎?就算看在我這麼費力氣給你們烤肉的面子上,你們也得起來嘗嘗不是?」美美先生現下可一點兒也不美了。她的臉像個大花貓,一道紅一道黑的污漬爬滿了全臉,只有眼楮還是顯得靈氣勃勃,精明無比。
易行打了個酒嗝,轉首乍一看見美美先生還以為活見鬼了,嚇得「啊」得叫出聲來。
美美先生可不知道自己的臉有多花,現在她只想弄花易行的臉。
她慢慢逼近易行,說道︰「小子,我就長得那麼可怕嗎?你白天時不願看我就算了,現在居然還敢被我嚇一跳?居然被我嚇一跳?」她一張嘴,便露出濃濃的酒氣,顯然也是喝了不少。
易行慢慢向後挪,眼看卻快到了牆根,他訕笑道︰「被先生嚇到不是該先生賠不是麼?」
美美先生給氣樂了︰「好,我現在就給你賠不是!給你賠個天大的不是!」
她說著將一只烤熟的雞腿生生塞進易行的嘴里,哈哈笑道︰「現在可滿意了吧?你的嘴簡直不能再大了。」
易行惡寒,卻難以想到這安安靜靜的美美先生醉酒之後竟然是這副樣子,看來女人還是少喝酒為好,尤其是酒品不好的。
這邊呂秀才也醒了,覺得肚子好餓,便見眼前一只金黃香女敕的大雞腿搖來搖去,好像在勾引他。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搶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易行的嘴巴不能張得再大了。
他囁嚅道︰「兄弟,你,你吃得雞腿是我的……」
易行看他咬過的地方正在被呂秀才一點一點地吃進肚子里,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呂秀才一把打開易行的手,說道︰「咱們兄弟之間有什麼好講究的,吃你個雞腿也犯得著再要回去嗎?」說著便把嘴里的雞肉都咽了下去,扯著嘴巴給易行看︰「來來來,都進肚子里了,你要拿回去,自個兒動手吧!」一邊還賤賤得意地笑。
這酒品……還是馬文才正常點。
馬文才的眼里似乎有一雙桃心閃動,趴在桌子上,愣愣地看著美美先生。美美先生則一腳踏在椅子上,一腳站在地上,身體前傾,勾起了易行的下巴,臉上帶著壞笑,調戲道︰「小臉兒挺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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