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客棧里出來,我們一路上都沒怎麼說話,客棧里面那群江湖好漢們也沒有追出來.我帶著一肚子的疑惑跟在道凡身後,他不疾不徐地走著,像是刻意在等什麼人似的。
李神諭一直很淡定,但她的目光也不時地朝四周瞟。我好奇地也尋著他們的目光看去,也沒發現有什麼人跟蹤之類的異常。
太陽落山之前,我們便安全地把錦盒送到了六和塔。迎接我們的是一個白毛老僧。也就是景明大師。
景明大師是一個身材矮小的小老頭,他頭發散亂,像是很多年沒打理過。我們沒有上塔去,只是在塔下見了一面。
「有沒有發現?」景明沒有問我們東西有沒有帶來,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道凡,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兩個女子,一個壯漢,其他沒有了。」道凡淡淡地說道。
「大師,我師傅讓我給您帶來的錦盒,您收好。」我恭敬地把錦盒拿出來,遞給景明。
老和尚沒有接,朝我擺了擺手,「扔了吧。」
「啊?」我呆呆地拿著盒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把救助地目光投向了道凡。
道凡奪過我手中的錦盒,然後華麗麗地朝錢塘江里扔了去。看著盒子漂浮在江面上,我莫名地憤怒了起來,「道凡,你今天不說清楚,我跟你沒玩。」
一路上一直被當成白痴一般,什麼都不跟我說,這讓我很生氣。我完全搞不懂這送錦盒鬧的是哪一出,有種被人戲弄的感覺,讓我心底里很不舒服。
可我的憤怒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們三個人很默契地把我的話徹底地無視了。
「大師,今夜是否需我們留下。」李神諭這時開口道。
景明搖了搖頭,「無妨,你們且自行回寺,明日便見分曉。」
我很郁悶地站在宗鏡堂里,延壽,藥隱,李神諭,還有道凡,他們都在。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存在感實在太弱了,他們有什麼事,謀劃什麼從來都不跟我說,這讓我很不爽。今夜,我便要問個清楚明白。
「師傅,你今日讓我送錦盒去六和塔是何意?」
延壽正要開口,藥隱卻搶在了前面,「還是讓我來說吧。」
「道夕小和尚,」藥隱看我很生氣,眯著眼楮說道︰「你覺得你很委屈,覺得自己被人蒙在鼓里,做了一件沒有任何目的的事,心里很不舒服是吧?」
我木然地點了點頭。
「如果我告訴你,這件事很復雜,一時半刻,三言兩句也說不清呢?」
藥隱一直笑眯眯地,我知道他這是有意敷衍我,便笑道︰「前輩,一時半刻說不完,便說一個晚上,三言兩句講不清,便講清楚為止,反正,我有很多時間。」
「如果我告訴你,我要去睡覺,沒時間跟你瞎耽誤工夫呢?」
我樂了,這老家伙看來是準備耍賴了,你跟我玩這些虛頭巴腦的,或許換了以前我不跟你計較,可現在,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副奸笑的嘴臉,這事還真就沒完了呢。
「前輩,大丈夫不可言而無信。」
「可我並沒有承諾你什麼。」
我沒再看藥隱一眼,而是轉而向延壽看過去,「師傅,你不給我個解釋,徒弟今晚睡覺都睡不安穩。」
延壽微微嘆了口氣,「道夕,此間事本與你無甚關系,但你若想知曉,為師告訴你也無妨。」
听延壽松口,我很樂意地點了點頭,準備听他給我講個清楚。
可…….可是等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也不見延壽答話,「師傅,您倒是說啊。」
延壽愣神地看著我,「為師已經說了啊,你不明白嗎?」
「這……我明白啥了?」話說不帶這麼坑人的,半天不說話,還問我明不明白,你以為我是你肚子李的蛔蟲,還是你心底里的佛祖,能猜透你的心思。有那本事,我也不是你徒弟,而是大殿上的某尊供奉的佛像了。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延壽,你說你哪里還有好茶,要不要請我去喝一杯?」
藥隱輕輕咳嗽一聲,不由分說地便拽著延壽走了出去。
道凡尷尬地看了我一眼,也悄悄地跟在延壽後面出了大殿。
「李姑娘,你說他們這是賣的什麼關子?」剩下的李神諭,成了我唯一的突破口。
「不知道。」
李神諭搖了搖頭,可我還是看出她言不由衷。她肯定跟延壽他們是一伙兒的,知道里面的隱情。可為啥就不告訴我呢,難道我是個不值得信任的人?
「為何你們都不願意跟我說呢?」我不在意你們坑我,不在意你們瞞著我,可是我最在意的是,你們不信任我。
我渴望得到你們的信任,只是希望你們認可我。我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或者,我不是你們的拖油瓶。
李神諭看我很憂愁的樣子,走到我面前,輕輕地說道︰「不告訴你,只是不願意你牽扯進來。」
「可是,」我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或者他們都是出于好意,有些事情,到了我該知道的時候,或許不用他們說,我自然會知道的吧。
七月天的月色,格外的明亮。或許是快要接近八月中秋,我心里總是有點抹不去的淡淡憂愁。我自問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也不是一個情緒敏感的人,相反,有那麼一點傻氣和遲鈍。今天送錦盒這事,看起來傻里吧唧,但又有那麼一點殺機四伏的感覺。我能猜到,這是延壽對那些趕來揭開黃巢遺物神秘面紗的江湖人士的一種試探。但我又感覺到,這里面或許是在布置一個局,一個很大很深的局。延壽的試探,或者只是想確定一下,他要等的那個「有緣人」有沒有來。
他們要等的人又是什麼人呢?延壽口中黃巢遺物的有緣人?
我想不明白,揣著一肚子的疑惑也睡不著,便一個人出了院子。在寺里繞了幾圈,不知不覺便走到了西禪院,李神諭的門口。
李神諭像是知道我會來一般,門一直開著,看見我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來了。」
「李姑娘,為何你一點都不擔心那些沖著黃巢遺物而來的人?」
實際上我最大的疑惑還是李神諭這幾日的反應。隨著孟蘭盆會在即,延壽邀請來的武林人士以及沒接到邀請的各方勢力,基本上陸陸續續地趕到了永明寺周圍。
雖然永明寺除了籌辦孟蘭盆會較往日有所繁忙,可一直都風平lang靜。七月鬼節成了武林盛事,各路妖魔鬼怪齊聚,卻沒有鬧出什麼大事來,說明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究竟延壽中意的有緣人是誰,無人得知,也許這並不是大家所關心的。如果黃巢留下來的遺物真的是傳國玉璽,那麼到時候一公開,無論誰是有緣人都不重要了。大家不爭個你死我活才怪。
而李神諭,作為南唐的皇室代表,對黃巢遺物一定是志在必得。按理來說,他沒有理由配合延壽試探「有緣人」有沒有來。她這麼干,不是在給自己設置障礙麼。
「蕭左,你什麼時候還俗?」
我瞠目地看著李神諭,想不到她開口問我的第一句竟然是這個問題。
「那啥,當和尚其實挺好的。」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麼問,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麼,蕭左,你還沒有去過金陵吧。」
我點了點頭。
「那麼等這邊的事完了,你能跟我一道去金陵嗎?」
我沒有回答她,是因為不知道怎麼回答。她是邀請我去金陵游玩呢,還是準備讓我留在金陵。我怕自己貿然回答了,惹來不必要的誤會。
我久久未語,李神諭也沒有介意,而是站在窗前,抬頭看著天邊掛著的彎月,「月亮快要圓了,又到一年佳節時,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會有一個溫暖的家。」
思鄉了?我從未見過李神諭流露出這樣的柔情的一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都是一個特別有性格的女俠,不苟言笑,我行我素,不喜不悲,平靜,淡定,特有那麼一種月兌離凡塵,無憂無惱的仙子氣息。
「蕭左,你知道家是什麼感覺嗎?」
我看著她多愁善感的樣子,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但听她這麼一問,便說道︰「家,就是有人疼,有人愛,無論你身在何方,有人牽掛著你,擔心著你。無論你開心還是不開心,他們都會陪著你,無論你需不需要,隨時都可以向你孤獨的心投射來溫暖的一束光。」
天地良心,這是我內心真實的感受。我那遠在另一個世界的老爸老媽,你們听到我這一番話,也會感動得一塌糊涂吧。
「可是,我卻從來沒有感受到過。」
哎,俗話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哦不,這句用在李神諭身上貌似不對頭,應該是無情最是帝王家。我很同情地看著李神諭,「你別想太多,我一個孤兒都沒有你那麼多愁善感,你還有師傅,還有你皇兄。」
李神諭像是自嘲般笑了笑,然後推開門,朝院子里走了去。
「蕭左,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她沖我笑著,那笑臉,很美很甜,我陶醉地看著她,忍不住說道︰「你多笑笑挺好的,難道沒人說你笑起來很好看嗎?」
她格格地笑著,沒有再說一個字,一直笑,就像傻了一般。你見過一個冷若冰霜的女神初次微笑的情景嗎?真的很美,似冬日里的一抹陽光,暑夏里的一縷清風。
可是,不帶你這麼笑得沒玩沒了的,怪滲人的。
原諒我,是我煞風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