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歸旋往海棠塢走去,遠遠看見院門前靜靜立著一個縴秀的身影。她走過去微訝道,「春靜,為何不進去坐,」
宛春靜抬頭看了她好一會,方道,「我在這里等你。」
歸旋笑起來,拉著她的手道,「一起進去吧。」
兩人一起走進海棠塢,可人瞧見她們立刻迎了上來,笑道,「少夫人,少侯爺回來啦。」
「哦,」歸旋聞言一喜,不禁往書房方向望了望,回頭道︰「春靜,你去西廂那邊坐坐,
我馬上過來。」
春靜看著她的眼眸沒有說話。
任何人面對這雙眼楮都會感到它的清澈美好,既像映著月色的秋水,又像夏日坦蕩無雲的晴空,她眼中的亮,她不自覺揚起的唇角,都是听聞丈夫消息時不由自主的喜悅。
誰能相信這樣一個女人方才竟然靠在另一個男人懷里!
春靜笑了笑說︰「你快些去見姐夫吧。」
歸旋朗然一笑,轉身快步往書房走去。
***
歸旋進了書房,只見軒窗前的書案旁,那人正低頭批閱銘劍帶過來的公文。
他這樣專注靜默的時候格外俊逸,尤其是眼中那些寒冷肅殺的眸光被微微垂下的濃睫擋去之後……哎呀,他的睫毛可真長。
他放下手中的筆,抬眸道︰「為何不過來?」
她走去坐到他腿上,勾住他的頸,抬頭便去吻他的眉睫。
湛霄被她弄得好笑,往後退了一些,問︰「干嘛?」
「讓我親親、讓我親親。」
他不禁失笑,低頭吻住她的唇。
歸旋緩緩閉上了眼楮,還是他的吻最舒服,既清爽又醉人,只要靠在他懷里聞到他的氣息便讓人感到舒適安心。
她猛然心里一驚,自己為什麼會想這些?
有什麼東西在腦海里靈光一閃,可又捉它不住,只是不知不覺間背上出了一層薄汗。
湛霄感覺到她的異常,微微蹙眉問︰「怎麼了?」
她搖搖頭,笑了笑說︰「沒什麼。對了,你今兒怎麼這麼早便回來了?」
「懷王身體不適,再說我也有些公務要處理,便提前回來了。」
「他明日便要回京了?」
「是的。」
「他走之後,你也快回京了吧?」
湛霄沉默片刻溫柔一笑,「不急。」
歸旋暗暗嘆了口氣,她真不想湛霄離開岳寧,不過她知道他遲早是要回去的。「湛霄,你放下朝堂之事陪著我這麼長時間已經夠久了,很多人還在等你回去。我知道你擔心我身上的蠱毒,不過這個也不能著急,你先去處理要緊的事,天下異人那麼多,咱們再慢慢尋訪便是。」
湛霄靜靜看著她,溫柔深邃的眼中似有難言的情愫和隱秘的悵然,過了片刻,他輕松一笑,「阿旋還記得我們說過的嗎?待我忙完了朝堂之事我便帶你游歷江海,四海之內總有神醫,若實在不成,我便親自去西泯把那個司徒無恤綁回來便是。」
這個法子他不是沒有想過,司徒無恤武藝高強、身份高貴,要他死不是沒有辦法,但要把他從西泯活著綁回來卻是機會渺茫,而且一不小心便是打草驚蛇。
歸旋如何不知此事無異火中取栗?她搖頭笑道︰「這招不成,即便捉了他,他肯定也打死不會為我解蠱,因為他知道若是解了蠱,你肯定會將他碎尸萬段的。」
湛霄微微一笑,「何須他解蠱?我自會廢了他的武功把他關在籠子里好生喂養,保他長命百歲無虞。」
湛霄這話說時語氣尋常平淡,歸旋卻听得心中一寒,秦無恤雖死不足惜,但如若真落到那般情形對秦無恤那樣的人來說真比殺了他還殘酷。
湛霄見她沉默不語俊逸的臉上閃過瞬間的陰沉,旋即溫存一笑,「好了,別擔心,這些事情我自有安排。」
她耳上明耀的墜珠晃得有些讓人眼暈,他伸手輕輕捏住把玩,「我再多陪陪你,懷王殿下晚幾日當太子沒什麼了不起,那個位置是他的,跑不了。」
***
湛霄又住了將近一月才走,他又尋回數名巫醫,說法皆與懷王說法一致。
年末之時湛霄回到京城,不久陛下宣布改立懷王為太子,而原太子偃晟封為賢王,並將大魏西部燕、翼、幽三州劃為賢王封地。
聖旨頒下之日,偃晟親往乾清宮謝恩,他叩謝皇恩,跪伏在地言道︰兒臣別無它願,唯祈父皇允兒臣將母後靈柩遷往封地,藩王無詔不得入京,兒只恐自此別後再無祭拜母後之機。
皇帝聞言大慟痛哭失聲。
這一夜,偃修听人傳報乾清宮內的消息後只微微一笑,他徐徐走到窗邊推開了窗,一輪頭頂一輪孤月如冰玉在天。
只怕此刻父皇的心也想這孤月一般冷。
他的皇位沒有傳給愛子偃晟,也沒有傳給愛子偃昂,而是傳給了他這個一直被漠然視之的兒子偃修。
听說當年母妃得知父皇給他取得名字後偷偷垂淚了整整一夜。「晟」、「昂」皆如日中天、皆乃帝國之晨,唯有她的兒子只需偏安一隅、修身養性即可。
不過,他的父皇終將看到這大魏江山在他偃修手中如日中天、煌煌盛世。
***
這個春節歸旋是在岳寧度過的。
湛霄走後不久,靖安侯便來到了岳寧。歸旋看得出廖夫人表面上雖然沒什麼不同,可實際上氣色卻一天比一天好了。
她去拜望廖夫人的時間少了,大部分時間和春靜、可人耗在一起。
靖安侯在府,她不敢像以往那般出府游玩,窮極無聊之下只得悶在家里繡花樣子。不過她繡出來的東西比不上書卿、比不上春靜,連可人都比不上,歸旋看著她們想笑又不能笑的模樣常常是一口氣憋在心里,只能沒事拿出她們的婚事調侃一番。
春靜和可人還是有些不對點,不過明面上還過得去。歸旋發覺春靜其實也是個綿里藏針的性子,府里原有些個下人對她這個下等奴婢提上來的主子有點不當回事,不過現在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對她很是恭敬。
而書卿一直還在廖夫人房里幫襯,她嫻淑穩重自是極討老夫人歡喜,不過歸旋總覺得書卿和自己倒像慢慢隔了一層似的。具體的也說不上,反正總是有這個感覺。
不過年關快到了,這岳寧的別院也慢慢忙碌起來,侯府之中的管事、賬房、還有各個莊子店面的莊頭、掌櫃,紛紛趕來向歸旋匯報一年的收支情況,侯府的親戚們知道他們今年不能回京,也紛紛提前過來探望。
事情都壓在一起,歸旋很是忙碌,好在春靜能干,可以幫襯她不少,這個年總算是順順利利過了。
***
轉眼又到早春二月,岳寧的春自是來得格外早,城內到處長堤畫橋、綠柳垂楊、青溪盤桓、四籠春煙。
這一日,春靜帶著小婢走過長堤,忽听得有人在身後喊︰「小姐稍等。」
她轉過身,只見綠柳如蔭處有一男子俊眉修目、瀟灑而立。
那男子手中持著一方絲帕,絲帕淺蘭色的帕面,右下角繡著一朵柔美的蘭花,男子微微一笑,「敢問這可是小姐的絲帕?」
春靜面色微紅,慢慢上前接過繡帕,垂頭一福道︰「多謝公子。」
那男子笑如春水,悅聲說道︰「在下初來岳寧,欲往城中西園訪友,小姐可否指路?」
春靜身邊小婢插口道︰「我們也往那個方向……」
春靜回頭看了她一眼,小婢住口。她回頭對那位男子說︰「西園就在前面石橋過去不遠,半刻左右便到了。」
那男子望著她一笑,「多謝小姐指點。」
說罷,一偮告辭。
看著他高挑的背影,小婢惋惜地說︰「宛姑娘為何不帶那公子一程。這位公子風度翩翩、衣飾華貴,一看便是位名門才子。」
春靜道︰「既是名門公子愈發不該在他面前舉止輕佻,否則徒增笑柄罷了。」
小婢道︰「那有什麼?戲文不都是才子佳人一見傾心?宛姑娘這般貌美,那位公子肯定是瞧著動心了。」
春靜秀頰飛紅,「休得胡說。」
兩人說說笑笑走到長街,只見街邊有買新鮮水果的攤兒,春靜停下想沒些帶回去給歸旋。
正挑著,身後忽走來幾個人影將她圍住。
一個胖子走到她右側打量著她嘻嘻笑道︰「好女敕的小娘子,跟這果兒似的細皮水滑一掐都掐得出水來。」
春靜不由一驚,這岳寧城中民風淳樸,她們從未听過當街調戲女子之事,不想今日卻遇到了登徒子。
她一低頭,帶著小婢欲走。
那圓臉胖子將她攔住,身後兩人也跟上來,成犄角之勢將她們夾住。
那胖子盯著她眼楮放亮,嘖嘖道︰「真是越看越有味兒,沒想到岳寧還有這樣的小娘子,看了一上午終于瞧見個順眼的了。」
春靜又羞又怒,微微咬牙道︰「幾位公子休要無禮,請讓奴家過去。」
那胖子舌忝臉過來︰「慌什麼?我與小姐一見鐘情,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說著便伸手來拉春靜,春靜一驚連忙後退,後面的人又跟了上前,故意從後面將她狠狠一撞,她一個站不穩向前傾去,那胖子立馬上前抓住她柔細的雙手,陰陽怪氣,「呦,小姐莫慌,摔疼了沒有?我來扶你。」
身後小婢嚇得直哭,周圍的人指指點點卻沒人上前。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斷喝︰「放開她們!」
春靜回頭一看,原來正是長堤上遇到的那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