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須人己兩利,乃能通行無礙。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151看書網孔孟的學說,正是此等主張。孔子所說「己立立人,己達達人」,《大學》所說「修齊治平」,孟子所說「王如好貨,與民同之」,「王如,與民同之」等語,都是本著人己兩利的原則立論。叫儒家損人利己,固然絕對不做,就叫他損己利人,他也認為不對。觀于孔子答宰我「井有人焉」之問,和孟子所說「君視臣如草芥,則臣視君如寇仇」等語,就可把儒家真精神看出來,此等主張,最為平正通達。墨子摩頂放踵以利天下,舍去我字,成為損己利人之行為,當然為孔門所不許。
楊子為我,是尋著了中心點,故孟子認為他的學說高出墨子之上。楊子學說中最精粹的,是「智之所貴,存我為貴;力之所賤,侵物為賤」四語(見《列子》)。他知道自己有一個我,把他存起;同時知道,他人也有一個我,不去侵犯他。這種學說,真是精當極了,然而尚為孟子所斥,這是甚麼道理呢?因為儒家的學說,是人己兩利,楊子只做到利己而無損于人,失去人我之關聯。孔門以仁字為主,仁字從二人,是專在人我間做工作,以我之所利,普及于人人。所以楊子學說,亦為孟子所斥。
我因為窮究厚黑之根源,造出甲乙丙三圖,據三圖以評判各家之學說,就覺得若網在綱,有條不紊了。即如王陽明所講的「致良知」,與夫「知行合一」,都可用這圖解釋。把圖中之我字作為一塊磁石,磁性能相推用引,是具有離心向心兩種力量。陽明所說的良知,與孟子所說的良知不同︰孟子之良知,指仁愛之心而言,是一種引力;陽明之良知,指是非之心而言,是者引之使近,非者推之使遠,兩種力量俱具備了的。故陽明的學說,較孟子更為圓通。陽明所謂致良知,在我個人的研究,無非是把力學原理應用到事事物物上罷了。
王陽明講「知行合一」,說道︰「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這個道理,用力學公例一說就明白了。例如,我聞友人病重想去看他,我心中這樣想,即是心中發出一根力線,直射到友人方面。我由家起身,走到病人面前,即是沿著這根力線一直前進。知友人病重,是此線之起點,走到病人面前,是此線的終點,兩點俱一根直線上,故曰︰「知行合一。」一聞友病,即把這根路線畫定,故曰「知是行的主意」。畫定了,即沿著此線走去,故曰︰「行是知的功夫。」陽明把明德親民二者合為一事,把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五者合為一事,把格致誠正、修齊治平八者合為一事,即是用的這個方式,都是在一根直線上,從起點說至終點。
王陽明解釋《大學•誠意章》「如好,如惡惡臭」二句,說道︰「見屬行,好屬行。只見時,已自好了,不是見後又立個心去好。聞惡臭屬知,惡惡臭屬行。只聞惡臭時,已自惡了,不是聞後別立一個心去惡。」他這種說法,用磁電感應之理一說就明白了。異性相引,同性相推,是磁電的定例。能判別同性異性者知也,推之引之者行也。我們在講室中試驗,即知磁電一遇異性,立即相引,一遇同性,立即相推,並不是判定同性異性後,才去推之引之,知行二者,簡直分不出來,恰是陽明所說「即知即行」的現象。
歷來講心學者,每以鏡為喻,以水為喻,我們用磁電來說明,尤為確切。倘再進一步,說︰「人之性靈,與地球之磁電同出一源。」講起來更覺圓通。人事與物理,就可一以貫之。科學家說︰「磁電見同性自然相推,見異性自然相引。」王陽明說︰「凡人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弟。」李宗吾說︰「小孩見母親口中有糕餅,自然會取來放在自己口中,在母親懷中吃乳吃糕餅,見哥哥近前來,自然會推他打他。」像這樣地講,則致良知也,厚黑學也,就成為一而二,二而一了。
萬物有引力。萬物有離力。引力勝過離力,則其物存;離力勝過引力,則其物毀。目前存在之物,都是引力勝過離力的,故有「萬有引力」之說。其離力勝過引力之物,早已消滅,無人看見,所以「萬有離力」一層,無人注意。地球是現存之物,故把外面的東西向內部牽引;心是現存之物,故把六塵緣影向內部牽引。小兒是求生存之物,故見外面的東西,即取來放入自己口中;人類是求生存之物,故見有利之事,即牽引到自己身上。我們曠觀宇宙,即知天然現象無一不是向內部牽引,地球也,心也,小兒也,人類也,將來本是要由萬有離力的作用,消歸烏有的,但是未到消滅的時候,他那向內牽引之力,無論如何是不能除去的。宋儒去私之說,等于想除去地心吸力,怎能辦得到?只好承認其私,提出「生存」二字為重心,人人各遂其私,使人人能夠生存,天下自然太平。此鄙人之厚黑學所以不得不作,閱者諸君所以不得不研究也。
人人各遂其私,可說是私到極點。也即是公到極點。楊朱的學說,即是基于此種學理生出來的。他說道「智之所貴,存我為貴」,即是「各遂其私」的說法;同時他又恐各人放縱其私,妨害他人之私,所以跟著即說︰「力之所賤,侵物為賤。」這種學說,真是精當極了,施之現今,最為適宜,我們應當特別闡揚。所以研究厚黑學的人,同時應當研究楊朱的學說。楊氏之學,在吾道雖為異端,然亦可借證,對鈍根人不能說上乘法,不妨談談楊朱學說。
地球是一個大磁石,磁石本具有引之推之兩種力量,其被地球所推之物,已不知推到何方去了,出了我們視覺之外,只能看見它引而向內的力量,看不出推而向外的力量,所以只能說地球有引力,不能說地球有推力。人心猶如一塊磁石,是具備了引之推之兩種力量,由這兩種力相推相引,才構成一個社會,其組織法,絕像太空中眾星球之相推相引一般。人但知人世相賊相害,是出于人心之私。不知人世相親相愛,也出于人心之私,人但知私心擴充出來,可以造成戰爭,擾亂世界和平;殊不知人類由漁獵,而游牧,而農業,而工商業,造成種種文明,也由于一個私字在暗中鼓蕩。斯義也,彼程朱諸儒,烏足知之!此厚黑學所以為千古絕學也。
「厚黑」二字,是從一個私字生出來的,不能說它是好,也不能說它是壞,這就是我那個同學朋友謝綬青跋《厚黑學》所說的︰「如利刃然,用以誅盜賊則善,用以屠良民則惡,善與惡何關于刃,故用厚黑以為善則為善人,用厚黑以為惡,則為惡人……」我發明厚黑學,等于瓦特發明蒸汽機,無施不可。利用蒸汽,造成火車,駕駛得法,可以日行千里,駕駛不得法,就會跌下岩去。我提出「厚黑救國」的口號,就是希望司機先生駕駛火車,向列強沖去,不要向前朝岩下開,也不要在街上橫沖直撞,碾死行人。
物質不滅,能力不滅,這是科學家公認的定律。吾人之性靈,算是一種能力,請問︰其生也從何而來,其死也從何而去,豈非難解的問題嗎?假定︰吾人之性靈,與地球之磁電,同出而異名,這個問題,就可解釋了。其生也,地球之物質,變為吾身之毛發骨血,同時地球之磁電,變為吾之性靈;其死也,毛發骨血,退還地球,仍為泥土,是謂物質不滅。同時性靈退還地球,仍為磁電,是謂能力不滅。我們這樣的解釋,則昔人所謂「浩氣還太虛」,所謂「天地有正氣……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于人曰浩然」,所謂「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種種說法,就不是空談了。倘有人問,靈魂是否存在?我們可以說︰「這是在各人的看法︰吾人一死,此身化為泥土,性靈化為磁電,可謂之靈魂消滅。然吾身雖死,物質尚存,磁電尚存,即謂之靈魂尚存,亦無不可。性靈者吾人之靈魂也,磁電者地球之靈魂也,性靈與磁電,同出一源。」我所繪甲乙丙三圖,即基于此種觀察生出來的,是為厚黑哲學的基礎。至于實際的真理是否如此,我不知道,我只自己認為合理,就寫出來,是之謂宗吾。
我雖講厚黑學,有時亦涉獵外道諸書,一一以厚黑哲理繩之。佛氏說︰佛性是不生不滅,不增不減,無邊際,無終始;楞嚴七處征心,說心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我認為吾人之性靈,與地球之磁電,同出而異名,則佛氏所說,與太空磁電何異?佛說︰「本性圓融,周遍法世。」又說︰「非有非無。」推此與磁電中和現象何異?黃宗羲著《明儒學案》自序,開口第一句曰︰「盈天下皆心也。」高攀龍自序為學之次弟雲︰「程子謂‘心要在腔子里’,不知腔子何所指,果在方寸間否耶?覓注不得,忽于小學中見其解曰︰‘腔子猶言身子耳。’以為心不專在方寸,渾身是心也。」我們要解釋黃高二氏之說,可假定宇宙之內,有一至靈妙之物,無處不是灌滿了的。就其灌滿全身軀殼言之,名之曰心,就其灌滿宇宙言之,名之曰磁電,二者原是二而一,一而二的。佛氏研究心理,西人研究磁電,其途雖殊,終有溝通之一日。佛有天眼通,天耳通,能見遠處之物,能聞遠處之語。西人發明催眠術,發明無線電,也是能見遠處之物,能聞遠處之語,這即二者溝通之初基。
我們把物質的分子加以分析,即得原子,把原子再分析,即得電子。電子是一種力,這是科學家業已證明了的。我們的身體,是物質集合而成,也即是電子集合而成。身與心本是一物,所以我們心理的變化,逃不出磁電學的規律,逃不月兌力學的規律。
人類有夸大性,自以為萬物之靈,仿佛心理之變化,不受物理學的支配。其實只能說,人是物中之較高等者,終逃不出物理學的大原則。我們試驗理化,溫度變更,或摻入他種藥品,形狀和性質均要改變。吾人遇天氣大熱,心中就煩躁,這是溫度的關系。飲了酒,性情也會改變,這是摻入一種藥品,起了化學作用。從此等地方觀察,人與物有何區別?故物理學中的力學規律,可適用到心理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