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幻無盡
在他掀開帳簾的瞬間，天地仿佛跨越了季節，轉眼間已是寒冬臘月。而我的帳內居然燃燒著炭火，飄雪順著他掀起帳簾的空隙飛了進來，迎面而來的還有冬日劃臉的烈風。他昂首闊步邁進皚皚白雪之中，絲毫沒有覺出異樣。仿佛他來時已是隆冬，下起了雪。
‘幻’又一次任意晃動，平白無故地越過金秋步入嚴冬。我端坐在帳內的毯子上，環顧四周，什麼都不缺。冬日遮雪的大斗篷正洋洋灑灑地鋪在地面上，等待我充實它。毫無預兆的變化正如突出其來的愛戀，並沒有讓我措手不及，‘幻’從來不會提前預告，就像人生一樣。只有懷著敬畏與期待走下去，才會知道未來迎接我的是什麼。
只過了一夜，便失去了一個季節，和關于那個季節所有的記憶。
重新躺下，眼楮雖十分酸澀，卻毫無睡意。翻來翻去只感覺頭痛欲裂，只能穿上斗篷走了出去。
寂靜的山原，遼闊的視野，一望無盡的天邊，構成我全部的心境。
忽而我听到了一聲十分清脆的響聲，來自我身後的其中一個帳篷。雪下過之後消去雜音，萬籟俱寂，雖是很輕的聲音，此時卻能輕易捕捉。細听之下還有女子壓抑的嚶嚶啜泣。我尋著聲音悄悄靠近，終于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當我剛要附耳屏氣凝听時，帳內又傳來和之前一模一樣的清脆響聲，此時我已十分確定其實就是耳光的聲音。
我不敢輕舉妄動，希望能听到里面說話聲。但耳光過後，是久久的沉默。正當我準備悄悄將簾子掀開一個小縫時，里面突然傳出女子的聲音，「你答應我的，不會讓他死。我求你，別讓他死。」
我的心在那一秒涼的很徹底，明亮的背後到底藏著多少黑暗？而人到底為了什麼會讓另一個和他同樣的生物遭受黑暗？
我慢慢地後退，不想再听到任何聲音。然而帳內夾雜著眼淚的苦苦哀求，像飛鏢一樣嗖嗖地闖出來擊中我的心髒。
她必定是跪在地上，仰首淚垂。然而無論她如何哀求，也不能改變事實，她愛的人必要遭受生死的考驗。
我的大腦開始呈現空白的狀態，海馬體或許短暫的失靈。我倒退著，竟然忘記可以轉過身正著行走。
像個傻子一樣一直倒退，忽然腳下一滑猛地摔倒仰面躺在冰面上，刺眼的陽光像閃光燈一樣照射著我，我只能用手臂擋住眼楮。
當我移開手臂，正上方伸出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我稍微翹起脖子，駱陽眯起眼楮帶著柔和的笑容看著我。
我重新躺在冰上，看著碧藍的天空說︰「我訂好了日子去完成我們來這里要玩的游戲。我想玩過之後就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
他說︰「是因為連心嗎？」
我說︰「我不想再繼續糾纏下去，或許回到現實才能真正得到解月兌。」
沒有了回應，我以為他走了，抬起頭發現他依舊站在我身旁。
他就像我身下的湖泊，凍結了我所有的熱情，永遠無法融化。
我一只手扶著冰面站了起來，他看著我說︰「陪我走回去吧。」
我點點頭。
他走在前面，我跟著他的腳印走在後面。期間我們沒有說一句話。
快要到我們搭好的帳篷時，他忽然停住了，轉過身來望著我們一路走來的腳印說︰「給你講段禪語。曾經佛祖答應一個少年無論何時佛祖都會陪他度過艱難困苦，但少年回頭看時卻發現在他不是很苦時，路上留下了他和佛祖的兩行腳印。然而在他最痛苦最無助時，反而只有一行腳印。于是他質問佛祖為何食言，佛祖對它說那是因為在他最苦時，都是佛祖抱著他一起走的。你看我們走的這一路，也是一行腳印。你永遠都不是一個人。」
我回頭看，一行延伸到望不到盡頭的腳印，很顯然並不是一個人留下的痕跡。
「不要給我留下幻想的余地，就像這行腳印代表不了一生這樣長的時間，你也給不了我想要的一輩子。」
我岔開了他走過的腳印，與他擦肩而過。他卻反手拉住了我，「如果我能給你一輩子，你願意跟著我的腳印一直走下去嗎？」
我狠狠地甩開他的手，「你給不了！我也要不起！」
無論他現在說的是否出自真心，對我來說都不是可以考慮的。
與他分開之後我直接去找了連心，告訴她我準備讓他們明天就去蹦極。我決定結束這樣混亂不堪的現狀。
第二天一大早，連心來我的帳篷里找我，見我還窩在被子里，她坐到我身旁將一只冰涼的手伸進我的被子。我被她涼到了，直往里縮。
她笑著說︰「不是說今天要去極致體驗嗎？怎麼你還想賴床？」
我在被子里抓住她搗亂的手說︰「我不去，你和駱陽去就好了。」
她有些吃驚地看著我，「你不去？你忘了我們之前計劃了好多次都沒能來，你不是還有個願望要在這里實現嗎？」
我的心瞬間被針扎了一下似的，無奈地說︰「那時候許的願早忘了，你快去準備吧，別再磨蹭了。」
她從來都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就算我鑽到海龜殼里她也能把我揪出來。最後我受不了她接連二三的掀被子，投降了。
但我真的是對她無理取鬧投降了，還是對內心深處渴望實現那個藏了已久的願望繳械了？
走到帳外又是春暖花開，昨夜的冬天已經隨著我的夢埋葬在昨天。
段飛揚見我洗漱好出來，朝我走過來。我僅僅用眼角的余光瞟見他，于是朝著和他相反的方向走開。
他幾步追上我，與我並肩而行，「干嘛見到我轉身就走？」
我直視前方說道︰「你哪只眼楮看到我看見你了？就像現在你在我旁邊，我也沒有看到你。有功夫在這兒浪費時間，不如想想之前差點兒掛掉的原因。」
他一躍跳到我前面，擋住了我的去路，「木荒，你擔心我？我喜歡你現在擔心我的樣子。」
我做了個想吐的動作，「我還沒吃早飯，麻煩你不要擅自做主替我省一頓飯。」說完揮揮手讓他讓路。
－－－－－－題外話－－－－－－
期待一種未來不屬于我的日子，只屬于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