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歸去來兮 第七章 夏夕顏

作者 ︰ 臥雪

第二日一早,沈悠然就醒了,或者說她根本一夜沒睡著。一夜她好像都在做夢,夢里是各種鳥兒在屋檐飛來飛去,一群喊著我叫蘇木,一群喊著我叫蘇末。

根據沈悠然對弗洛伊德心理學的理解,沈悠然認定,這兩個人絕對是嘲笑她頭腦發達,四肢簡單。于是,沈悠然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今天一定要在蘇木面前拽文化,死拽,拽死他!

半夏過了一會進了屋,準備像往日一樣,耗盡平生力氣喊小姐起床。可一穿過屏風就看見小姐半坐在床上,頭發凌亂,兩個黑眼圈掛在眼眶上,嚇得一個哆嗦。梳洗時半夏一邊努力地想遮住那兩圈,一邊听著沈悠然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差點沒想找到老道來給沈悠然驅驅鬼。

早飯過後,刑獄司便來了轎子接沈悠然過司一敘。

沈悠然熟門熟路地走入刑獄司後堂,正看到蘇木端正地坐在上座,品著香茗。沈悠然慢慢走上前去,兩眼瞪著蘇木,把半夏瞪得心慌的不得了,哪有黃花閨女盯著一個男人死看的。

「蘇大人,你可有兄弟?」

蘇木終于注意到了沈悠然幽怨的眼神,放下茶盞,疑惑地說︰「在下是家中獨子,並無兄弟。」

「哦。」听到這里,沈悠然坐在了蘇木旁邊的椅子上。

「沈小姐,為何如此問?今日小姐好像身子有些不適,不如改日再問?」

沈悠然晃過神來,既已來到府衙,再回去太麻煩了,而且這件案子當然也是越快解決越好,畢竟還有兩個女孩不知所蹤。「蘇大人,兒並無大礙。今日可以詢問夏大夫。」

夏大夫早就在一旁候著了,此時蘇木身邊的小廝將他領了過來。

「夏大夫,可認識此人?」蘇木指著畫中人問道。

「當然認得,這是鄙人家中的先生衛先生,他在我家做先生已經兩年有余。」夏大夫疑惑地看著蘇大人,「大人為何會有衛先生的畫像,為何又問起衛先生?難道是衛先生劫走了鄙人之女?」夏大夫說到此神色十分激動,口里喃喃地說︰「不會的,不會的……」

夏大夫神色恍惚,聲音很輕,但沈悠然一直盯著他,听得很是清楚。「夏大夫,你說-不會的-,是何意?」

夏大夫聞聲抬起頭來,方發現屋中竟然坐著一女子,不知該不該答,這時蘇木朗聲道︰「夏大夫,這位小姐是下官請來調查案情的,她既問你便答。」

「是,大人。」夏大夫又向沈悠然行了一禮。「回大人、小姐,這人叫衛天無,是我家的先生。他年紀輕輕便中了秀才,在我家教書兩年,對我的兩個女兒謹遵禮儀,為人又謙恭有禮,我和夫人看他學識人品都不錯,所以已經將大女兒合歡許配給他了,過些日子就要訂親。所以,鄙人絕不相信衛先生會是賊人哪!」

蘇木和沈悠然听得夏大夫的話也陷入了沉思。說實話,昨日見到畫像的一剎那,沈悠然也不認為此人是凶手,因為他的眸子清澈如水,在讀書時的神采是一種純粹的喜悅,這樣的人是不會作惡的。蘇木識人無數,恐怕也可以看出這一點。

但是,此時听夏大夫如此說,沈悠然心中便有了些眉目,恐怕這夏大夫與夏夫人都不知家中的小女兒對這個衛先生早已情根深種,恐怕這件事與夏夫人失蹤之事的真相不會簡單。

正在這時,衙役突然來報,在城北郊外的溪邊發現了暈倒的夏家二小姐夏夕顏,另外在溪的另一邊發現了夏家大小姐夏合歡!現在正將夏二小姐抬回。

夏大夫一听,老淚縱橫,連連作揖。而沈悠然的注意力卻放在了「發現了暈倒的夏家二小姐」,而夏家大小姐前面沒有任何修飾。她知道夏合歡已香消玉殞了,她決定留下來見見這個二小姐。

夏夕顏被發現時暈倒在地,衣物有樹枝刮破的痕跡,但還算平整,除了頭上有一傷痕之外,其他地方都沒有大礙。所以休息一會,便被蘇木傳到後堂來了。

夏夕顏一進屋,夏大夫就連走幾步想看看女兒,卻不曾想夏大夫一動作夏夕顏便嚇得大叫起來,往人後躲。夏大夫不知發生了何事,當場愣住了。

沈悠然從夏夕顏進門的那一刻便一直觀察著這個女子。她熟悉之後,換上了干淨的衣服,頭上的傷並不嚴重。但讓她好奇的是夏夕顏進屋時面色一直很平靜,這種平靜是一種沒有生氣的平靜,好像世間萬物她都不在意一樣。而見到夏大夫時那樣的慌張和先前的平靜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顯得,有些假。

沈悠然一言不發。于是蘇木便令人分開這兩父女,問夏夕顏為何如此恐懼。

「稟大人,兒怕父親醉酒後再打人。」夏夕顏容貌僅是中人之姿,可是她身子縴弱,此時兩句話下來身子便微微顫抖,甚至有了淚痕,讓人憐惜。

可惜蘇木向來不是解風情之人,他只注意到了夏夕顏的話語內容。轉向夏大夫詢問︰「夏大夫,你可曾醉酒打人?」

夏大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喊道︰「蘇大人,自去年拙荊失蹤後,我便借酒消愁,有時確實會不受控制,打過女兒幾次,但是我並不是有心的,我愛我的女兒啊!」

「夏正陽,本官念你經歷許多痛楚,才對你禮遇有加,沒想到你卻隱瞞案情,實在可惡!來人,將夏正陽先收押。」不理夏大夫的哭喊,蘇木讓衙役來把他帶下去了。

夏大夫被帶下去後,夏夕顏急切地看著蘇木道︰「蘇大人,可曾看到兒的姐姐?」

「夏小姐,令姐已……」蘇木沉吟,並沒有把話說完,但是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何意。夏夕顏在听到這個消息後,頭一仰、眼一閉,又暈了過去。

後堂只剩下了沈悠然與蘇木二人。

「沈小姐,有何想法?」

沈悠然沒有回答,只看著蘇木,問道︰「你認為夏大夫是凶手嗎?」

「我認為不是,首先,夏大夫沒有殺人動機。不過倒不排除他在妻子失蹤之後心智混亂,錯手殺女的可能。但是夏大夫的舐犢之情在下認為不是裝的。」

「嗯,我也同意大人的看法。」听得沈悠然在自己面前不再稱「兒」,而是用了更為親近的「我」,蘇木心情大好。沈悠然沒有注意到蘇木的變化,仍自顧自地說著︰「夏夕顏在剛進入後堂時,表現地太平靜了,她甚至沒有問自己怎麼來到這的,仿佛只是為了將他父親酗酒傷人之事告訴我們。這完全不像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會有的表現。」

「蘇大人,那位衛先生現在何處?」沈悠然相信,在夏大夫說出畫中人身份時蘇木定已派人去找他了。

「衙役來報,衛天無早已于半月前離開帝都,他老家在濟州,此去正是接父母來帝都。消息前日已讓人帶去,估計明日即可趕回。」

「大人。」剛剛帶夏夕顏前去休息的丫鬟進了後堂,說︰「夏小姐說住在外面不適,也不想叨擾大人,所以想回家。」

蘇木蹙起了眉,若賊人還在夏府一帶,這不是羊入虎口嗎?剛想回絕,沈悠然卻搶先答道︰「你去回稟夏小姐,就說請她稍後一會,大人會親自送她回去。」

蘇木知她如此做定是有她的道理,不曾出言阻止。待沈悠然說完之後,只添了句「就按這位小姐說的辦」,就讓丫鬟下去了。現下,刑獄司上上下下、男男女女都明白了,這位小姐的話和大人一樣好使,听她的準沒錯。

沈悠然對蘇木的信任還是很感激的,湊到近旁對他耳語幾句。蘇木本由于沈悠然的貼近心跳微微加速,鬢角甚至都冒了汗,不過听著沈悠然的話,注意力也漸漸被她的縝密心思吸引住了,不住地點頭。

「只要這衛先生一回來,此案便可真相大白。」沈悠然微微一笑,自信的笑容比煙花還要絢爛,蘇木有一瞬間的失神。「走吧,發什麼呆呢?」沈悠然看蘇木傻愣著,以為自己的足智多謀讓這位按察使自慚形穢了,心里好不得意。

蘇木在外騎著馬,馬車內坐著沈悠然與夏夕顏二人,而半夏則與車夫駕著車。馬車里,沈悠然並不多話,僅僅是安慰了夏夕顏兩句,讓她節哀之類的話。夏夕顏的話也不多,只不停地抽泣著,一會便回到了夏府。

半夏先攙著沈悠然先下了馬車,接著蘇木一個利落的下馬,便有一個衙役過來對他耳語了一句,蘇木向沈悠然一點頭示意她事情已辦妥,她方將夏夕顏也扶下了馬車。

「夏小姐,你真的無需我陪你進去嗎?」

「多謝沈小姐,我身子已無大礙,自己回家就好了。何況有蘇大人派的衙役保護,想來不會有什麼事的。」

「如此的話,我們便告辭了,你好生歇息。」

「謝謝沈小姐,謝謝蘇大人。」夏夕顏行了一禮,便進了院子。

「沈小姐,你說的不錯。她果然有問題。」回去的路上,為了討論案情方便,蘇木並未乘馬,而是與沈悠然一起坐在了馬車里。

「我初見她就覺得她的神色怪異。一個府邸,父親收押關起來了,母親不知所蹤,長姐又為人所害,任何一個正常的小女孩都不會再願意踏足此處,而夏夕顏卻毫不為意。要不是府中有事物吸引著她,要不就是她心中知道沒有所謂的賊人。當然,也有可能兩者兼有。」

「所以,你讓我著人將那畫又放了回去?」

「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情感是美麗的,但也有些人會為情感所惑,這時的情卻是最可怕的。我想,這件事,不會有一個好結局。」沈悠然說著說著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她想到了那間粉色的房間、想到了縴弱的夏夕顏,想到了畫中那如風一樣俊逸的男子,不由地嘆了口氣。

「悠然,有些事我們無法改變。」听著蘇木沒有稱呼自己為「沈小姐」,而是悠然,沈悠然思緒又飄到了昨天晚上那個神秘人曖昧的語氣,有些尷尬。見她沒有接話,蘇木也覺得有些尷尬。一瞬間,馬車里的氣息有些怪異。

「呃,沒什麼,大家都是朋友嘛,朋友之間呼喚名字很正常,那以後要不然我叫你小木?不太好听,嗯,木頭怎麼樣?」沈悠然想打破尷尬的局面,于是便笑呵呵地說了這麼一段。

沒錯,尷尬打破了,只是蘇木的頭上開始掛滿了黑線。好像,小木,虧她想得出,而且听她的意思,木頭比小木好听地多,怎麼他听起來都很傻呢?

「悠然,你以後不稱呼我蘇大人,喚我蘇木吧。」蘇木看著沈悠然腦筋飛速地轉動著,怕她又說出什麼檀木之類更離奇的稱呼,于是懇切地對她說。

「也好,也好,我也覺得你的名字不太好叫。」呃,什麼叫我的名字不大好叫,木秀于林,我的名字寓意很不錯的,只是,不太容易有小名罷了。蘇木人生中第一次希望他爹媽給自己取個三個字的名字。

「小姐,到府了。」外面傳來半夏的聲音。

「蘇大人,明日不必來接我,我正好明日有事需出府,辦完事我便去刑獄司。大概巳時便到了。」

沈悠然說完沒有听到蘇木的回聲,便抬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蘇木做出了一個在他臉上很不符合的幽怨的表情︰「悠然,你剛剛不是說朋友之間互喚名字就好麼?」

沈悠然無語了,他,竟然在介意剛剛她的稱呼,還擺出一副幽怨的表情,于是只得別別扭扭地叫了聲︰「蘇木。」

蘇木听完後立刻充滿了精神活力,先行下了馬車,將沈悠然扶下車後,便上馬絕塵而去了。

「小姐,你不會真看上蘇大人了吧?」半夏十分擔憂地看著沈悠然。這蘇大人確實仕途亨通,人長得也很好,但是名聲有些差,而且小姐還早被指婚了,她擔心如此這般往來會落人話柄。

「沒有。我現在沒有存那樣的心思。」確實,沈悠然並不是拒絕愛情,只是她剛來這里沒有多久,一直思索著立穩腳跟,對付各路人馬,根本沒有閑情逸致談情說愛。而且她骨子里還是個現代人,這里三妻四妾的婚姻自己根本接受不了,如果要選擇一份愛情,她絕對會細細考量,不會委屈自己。

沈悠然一回到園子里,就看到了沈欣然幽怨的小臉。唉,怎麼今天都皺著眉、撇著嘴、苦大仇深地看著自己啊!

「姐姐,已經快到宮宴的日子了。怎麼樣?能帶我去嗎?」沈欣然看到沈悠然的身影,飛也似的沖過來抓住她的胳膊問。

「欣然,我已經問過爹爹,每個府里只允許嫡長女去赴宴,女眷只有一個位子。」沈欣然听到這話,小嘴一嘟,眼里飽含的熱淚就要噴薄而出。

沈悠然對這件事確實很抱歉,把沈欣然帶去,可是坐哪里呢?

坐哪里?想到這,沈悠然突然想到一個辦法,她眉毛一挑,浮起一個笑容看向沈欣然︰「不過,還有一個辦法,就是,有些委屈你了。」

「姐姐,什麼辦法?只要能進宮,其他的都無所謂!」沈欣然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喊道。

「你願不願意扮成我的丫鬟跟我一起去?坐是坐不了了,只能站著。」說到這里,沈悠然有些為難,而且她覺得以沈欣然愛美的脾氣,應該不會願意吧!

誰知沈欣然鼓起腮幫子想了幾秒鐘之後,就說︰「成交!我去!」沈欣然在听沈悠然說故事的耳濡目染中,也漸漸學會了許多現代詞匯。

沈悠然此刻突然覺得沈欣然跟最開始認識時完全不同了,她又想起了今天見到的夏夕顏,是什麼樣的一種心理才讓她變成今天這種樣子。她決不能讓自己的家經歷這樣的慘劇。想到這,她又拉著沈欣然,給她講了一個故事。

「從前有一個很美麗的女孩子,叫甄嬛,她的父親和我們的父親很像,也是一個文官……」

沈悠然將自己看到的流瀲紫的《後宮甄嬛傳》挑挑揀揀說給了沈欣然听,她不知道她能听懂多少,但是她知道自己有很長的時間可以告訴她︰愛,不論什麼愛,是甄嬛與清河王的愛情,是甄嬛與浣碧的姐妹之情,還是浣碧對清河王的單相思,都是世上最美好的東西,不要以任何理由破壞它的美好。

沈欣然听著入了神,誰也不曾察覺樹上也有一人听得入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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