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
火,到處都是火,一切都在震顫,一切都在燃燒,城市在毀滅之中,眼睜睜地看著妹妹快要被烈火吞噬,上官雲想伸手去拉,整個人卻被捆住似的動彈不得,想大聲呼喊喉嚨卻被哽住了。掙扎一番,猛一睜眼,心中釋然,又是一個夢。
不對,不是夢,「救命……救命……上官將軍……」呼聲淒厲,似乎是馬婉兒的聲音。
上官雲一個激凌,翻身回轉卻不見了馬婉兒的身影。當下大驚,凝神細听發現呼救聲自山梁上傳來。連忙翻身上馬,打馬往山頂奔去。三縱兩跳已來到山頂,見十來個身著明朝兵服的壯漢正圍成一圈,草叢中,兩個大漢正自撕著馬婉兒的衣衫,婉兒哪見過這陣仗,已是嚇得魂不附體,只能做無力地掙扎。
「畜生住手!」吼聲如晴天霹靂,眾賊兵不禁一驚,向山梁望去。見一個矯健的身影正從山梁躍下,身若電閃,瞬間已到眼前。
上官雲心中恨極,清狗尚知憐惜孕婦,這些同族其凶殘腌更甚!見敵人眾多,上官雲哪容眾賊反應,揮刀便砍,一個賊兵躲閃不及已被削去半邊臉頰。這本是一群沒有什麼戰斗力散兵,但見上官雲勢單力薄,又被他砍殺了一人,紛紛c o家伙小心地圍了上來。
上官員伸手扶起馬婉兒,見地上閃落的幾塊竹筍,已明白了幾分。這時戰馬沖勢未減,已到近前。上官雲連忙扶婉兒上馬,眾賊卻趁這個當兒殺了上來,上官雲回手一掄,幾桿長槍便失了準頭。上官雲突覺小腿一痛,原來腿上已被扎了一槍,鮮血直流。
「去太湖——」上官雲自覺今r 很難走月兌,沖著馬婉兒大喊,刀背猛剁戰馬後臀,戰馬一吃痛「唏哩哩「狂嘶一聲,疾馳而去,眾賊哪里攔得住。
上官雲翻手抽出火銃,「砰」,一聲槍響,鉛彈正中一個持刀賊兵的眉心。眾賊又是一驚,沒想到這個青年軍官槍法極準,上官雲趁敵人慌亂已拖刀殺了過來。
一個兵丁已被雙目血紅須發直豎尤如凶神惡煞的上官雲給嚇壞了,未及躲閃,被上官雲一刀砍翻。上官雲忽覺後背一寒,急忙收身,但左腿已不知使喚了,後背立刻多了三道血痕。
眾賊看了連忙沖上來想搶個便宜,哪知上官雲左手一攬,肋下夾住刺來的五桿長槍,右手刀掄圓斬去,「 嚓」聲中幾名賊兵慘叫聲起,原來這一刀用力極猛,竟斬斷四名賊兵的手臂!
上官雲此戰早已報定死志,帶著肋下長槍朝正面敵人撲去,這幾支長槍全搠在一名賊兵胸口上,立時氣絕。
「戰場上死得最快的是膽小鬼!」當年的搏擊教官嘶吼著把癱倒在草地上的士兵們一一踢踢起,而今天上官雲最終領悟了這句話的意義。
敵人呈環形包圍,上官雲無法躲開所有的攻擊,當然,上官雲並沒打算躲開所有攻擊,他正打算用一刀換一命的打法來盡可能消滅敵人。格斗是體力與技巧的拼搏,但戰爭更是意志的拼搏。上官雲力氣已然耗盡,但敵人也沒有遠程武器。
此時的上官雲凶殘之極,那幾個被他砍傷的賊兵竟被他按住脖子用刀一一割斷了喉嚨,看到血人般的上官雲跪立在成堆的尸體間,听到那垂死之人喉嚨間發出的那難听的 的聲音;當上官雲背上硬捱了一刀,又收割了一個進攻者的x ng命時,余下的幾個活著的賊兵終于崩潰了。他們沒命地跑,希望跑得越遠越好,他們深信即使他們能殺了上官雲但自己也會成為陪葬品,沒人願意這麼做,否則他們也不會當可恥的逃兵。
上官雲虛月兌了,眼前的天地全變成了紅s ,呼呼的風聲從耳邊刮過,血s 中他似乎看到了有一個跳動的身影向自己奔來,那是為自己引路的天使嗎?接著,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
「這是天堂,還是地獄?若不是天堂,身軀為何總在飄飄游移,若不是在地獄,為何身上總是火燎似的疼?或者,我還活著?」
上官雲努力睜開眼。頭頂上的綠蔭在緩慢移動,太陽的光芒從樹葉的縫隙中透過,不時刺著雙眼,幾處歡快的鳥鳴聲傳來,這一切讓人忘記身處動亂之中。腦袋仍有些昏沉,但上官雲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還活著。活著,多麼好的事!這而這興奮只會讓他更敏銳地感覺到周身的疼痛。「哎喲,」上官雲只感覺身下一震,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人背在背上。
「將軍醒了!」一聲驚喜的嬌呼傳來,竟是馬婉兒!驚喜之極的馬婉兒手未擎住,「哎喲——」上官雲一摔在地上痛得他 直抽涼氣。馬婉兒驚叫一聲,連忙查看上官雲的傷勢,「摔著了沒有,摔著了沒有?」那種懊悔與關切,甚至還有些許驚恐的神情讓上官雲心頭一陣溫暖,痛感大減。
「我沒事。呃……我……是你救……回來的?」身受重創,失血過多的上官雲說話有些費力。
「嗯……將軍昏過去兩天了。」馬婉兒頭發蓬亂,眼角喜極而泣的淚水還未拭去。說完,便低下頭去。
上官雲問的這句話有點多余,自己躺在人家背上,還能是誰救了他?然而,上官雲實在不敢相信自己一米八0的大塊頭,這弱小的女子是怎樣背起來,又是怎樣一步一步地背著他走了這兩天的路程。她才十七八歲啊,而且,還有身孕!
上官雲心ch o起伏難平,一個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一個的力量當然沒多大,女孩馬婉兒的力量更小。當上官雲,一刀砍破馬臀,戰馬狂奔起來的時候,馬婉兒只能閉著眼驚恐地抱住馬脖子任它撒野。跑出幾里地後,馬婉兒才認識到,上官將軍把生的可能留給自己,而自己要獨戰那數十匪徒了。「太湖,太湖。她知道上官雲叫自己去太湖一定有他的道理,可是,去了太湖又怎樣……」想到要離開這個給了自己這動亂生涯中唯一的安全感的上官將軍,想到那黑夜中溫熱的眼神,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感猛然襲來。
馬婉兒身子一偏滾落馬下,奔馬太急,她又不會御馬,這是留下的唯一辦法。然而,等到感覺身體一陣劇痛傳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已是帶孕之身……
「他不會死,他不會死……」馬婉兒不知自己為什麼這麼固執地相信,然而,她就是用這樣的信念支撐著自己走了這段崎嶇的山路。當她一瘸一拐地來到上官雲昏倒的地方時,立刻被血肉模糊的上官雲給嚇呆了。天可憐見,人雖然還有呼吸,但除了一張臉還有人樣外,身上是二十多處深淺不一的傷口,肌肉翻卷了出來血流不止。自小身處深閨的女孩哪見過這陣仗,情急之下,四處找些布條在上官雲身上層層包扎起來。
……
看著粽子似的自己,上官雲不禁苦笑,這樣包扎,傷口化膿發炎就會要了自己的命,虧得自己在特戰大隊體驗生活時學了野外生存這一手。
可一想到就是面前這位瘦弱的女孩,半背半拖一百六十多斤的自己走了這兩天的路,沒有她,或許自己早已拋尸荒野了。上官雲不禁感激地注視著面前的這個女孩︰
鬢發零亂,清瘦的臉蛋上涂抹著污泥,衣衫破舊,鞋子——她竟沒有鞋子!
兩天前縱馬狂奔時,馬婉兒的鞋就丟了。找了幾只男人的鞋子,然而她那一雙縴足哪能穿住。又怕賊人回來,便匆忙地用布巾包住雙腳,拖著上官雲走了這許多的路。而現在,那雙縴細的小腳已滲出了絲絲血跡。上官雲痴了。
上官雲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他不知道身邊水囊中不多的水全潤澤在自己干裂的雙唇上,不知道每r 「上官將軍上官將軍」被呼喚了多少遍,更不知道漆黑的夜晚,這個不會生火取暖的女孩顫抖著嬌軀和自己相擁而眠,而黑暗中比豺狼還要恐怖的是內心那違背禮法綱常的痛苦對她心靈的噬咬。馬婉兒已覺得自己該被雷電劈死上百次了,然而一種強大的力量,讓她用自己去溫暖那個冰冷的男人。那種力量,她無法抗拒,哪怕因此死去。
……
「呃……婉兒姑娘」上官雲覺得這不是大抒感激之情的時候,「能否去……找一些藥草來。」周身的疼痛讓他明白現在最該做的是什麼,如果沒死,就要好好地活著。
「行,可是……我……不認識。」馬婉兒焦急的語氣中飽含羞愧,她覺得她什麼都不能做。
「能的,你能的……」上官雲鼓勵道。一邊已開始對著馬婉兒比劃著幾種藥草的名稱。
然而,上官雲的現場培訓不是很成功,馬婉兒折騰了半天,抱了一大堆各s 的野草來了,她還是分不清上官雲所說的幾種常見的止血消炎草藥。上官雲埋頭費力地找了半天,沒找到一棵他想要的。
上官雲輕嘆一聲,馬婉兒的心思甚是敏銳,幽幽地說︰婉兒是不是很笨?什麼都不會做……」上官雲連忙搶過馬婉兒拭淚的手,端詳著,一陣心痛,因為拔草不得法,細膩的手掌已被草葉劃破了好幾道口子,幾根刺針斷在手掌內,馬婉兒,你不知道疼麼?
「傻女子……」上官雲看著馬婉兒輕輕地說。
他用力捏住被刺破的地方,用指甲從那縴弱的手掌中拔出草刺。有一根草刺刺入很深,上官雲低下頭用嘴唇吮住想把它吸出來。馬婉兒渾身一震,本已嬌羞萬分,現在更是把持不住只覺天眩地轉,就要暈倒了。似乎她該抽出手來,可她自覺全身那麼無力與嬌慵,身輕若飛,若不是有一只手掌被握住,恐已不知被風吹向何方。
拔出那根刺來,上官雲才感覺到馬婉兒的異樣,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他,自然很難體會到馬婉兒的這一番心思,但自己也覺得馬婉兒的縴手,柔若無骨,讓人不忍放下。突然想到這個時代男女之大防,連忙道歉,「婉兒姑娘……唐突了。」見馬婉兒似剛從夢中醒來,眸子惺忪,那蓬松糟亂的秀發竟別有一種風情,哪有半點嗔怪的樣子。上官雲心中不禁一蕩,才自責這是趁人之危的小人行徑,卻又為自己仍能保持些君子風度沾沾自喜。
「我再去找。」話音未落,馬婉兒跑開了,上官雲卻還在出神。
這次倒不是白費力氣,竟找來了一些,接著馬婉兒又照著樣子找了一些。上官雲連忙忍痛揭開身上的布帶,把幾種草藥放在嘴里嚼了一通,取出彈袋里的火藥灑一點在幾道大傷口上,一敲燧石,「哧——」火藥燃盡,表層皮肉盡黑,連忙把口中的草藥沫抹在傷口上,再用帶子扎好,上官雲已是一身大汗。
上官雲這剛從特戰隊學來的本事,雖還不夠熟練,但身邊的馬婉兒已用拜神的眼光望著上官雲了。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似乎沒有他不會的事情,那麼自信從容,是的,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完美得讓自己覺得很渺小。
她不知道,上官雲也有同感,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呃,女孩。前幾r 還是那麼憂郁和膽怯,這幾天的變化是如此之快。如果說這之前覺得她是可憐,那麼,現在可憐中更多地覺得是可敬可愛。上官雲一面嚼著內服的草藥;一面想著這些心思。
沉默,沉默,尷尬的沉默,美好的沉默。
……
「咕嚕嚕」,上官雲月復如雷鳴,率先打破了沉默。雖然夫子也說「食s ,x ng也」,上官雲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馬婉兒禁不住「 哧」一聲,笑出聲來。
「咕嚕嚕」,這次卻不是上官雲,上官雲這時得意了,「哈——哈——哈——」朗聲大笑起來,驚起林中的一群飛鳥,馬婉兒已是羞得無地自容了。
若干年後,你若問這兩人,一生中最覺愉快的是什麼時候,他們一定會想到那個永遠難忘的劫後余生的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