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槍驚鳴,血肉踫撞。魯之嶼一刀砍斷那槍兵手中的長槍,又順勢擼了他的腦袋,忽覺右臂一涼,原來一個清軍偷襲得手,魯之嶼怒吼一聲,抬腿撩上,正中那士兵胸口,這一發力,那兵士和身後一人受不住那巨大的力道,如斷線的風箏俱從高樓上墜下。然而一把長槍與此同時搠在魯之嶼右腿之上,一陣巨痛襲來。那旁親衛只有數人了,其他已被清軍剁碎。一名親衛驚呼一聲,飛刀旋來,那個偷襲得手的清軍已被砍下頭顱。余下清軍見這明軍主將受傷,都來搶這大功,魯之嶼已覺力竭,拔下腿上長槍,以全力戮出,這一槍竟連貫三人之胸。大刀斬出飛起數顆人頭。
那已殺上來的眾兵,見這如天神惡煞般的明將,俱嚇得心驚膽寒。便慌亂地向後退讓,那數十兵丁竟被拖著傷腿向前逼進的魯之嶼嚇得紛紛後退,又有數人被擠下城樓。周圍的將士們都戰死于此,只有魯之嶼一人還屹立城頭,揮刀向前。那數十步開外的土國寶已是面如土s 。
忽听城上馬蹄聲響,見十來騎軍竟在這城上走馬躍來,那領頭之人正是甲喇額真澤勒,此獠狂傲之極竟于城上走馬,來取魯之嶼。那澤勒哪管這些綠營兵的死活,馬鞭揮去眾人紛紛散去,城下一陣s o亂。魯之嶼單刀支地,全身浴血,每向前一步,腿上鑽心刺骨的疼,鮮血染紅了走過的每一步路。眾清兵散去,一人孤立城頭,面前是十來個滿人騎軍。
澤勒一揮手,兩個滿騎持槍沖上,他要讓那些廢物看看大清鐵騎的威猛。「嗒嗒——嗒嗒「,蹄聲清脆,戰馬沖至近前,兩個騎軍一齊持槍來挑。魯之嶼單手持刀磕開一桿長槍,左手擎往又一桿長槍順勢一拉,那馬上之人一沖之下竟被連人帶槍甩下城去。余下那個清騎,趁此間隙一槍扎來,正中魯之嶼左胸,魯之嶼回身翻腕斬去,「唰」,那清軍已被斜劈開來!下面觀戰眾人一時屏住了呼吸,如此明將若不是孤軍前來,得多少人才能拿下?
然而,鏊戰至此,魯之嶼身受多處重創終于力竭。又沖過兩個清騎軍揮刀砍來,勉強架住,哪知第三人揮槍刺來,正中前胸,一口鮮血噴出,英雄晃了又晃,鋼刀月兌手,手指遙指土國寶,虎目圓睜,終于倒了下去。而那下面觀戰的普通軍卒中有人輕輕喟嘆,不知為何,他們對這位明將的死心中無限惋惜。那澤勒y n冷一笑,抽回手中長槍道︰「不自量力!」旋即打馬下樓,竟這樣從道上下去,馬術的確驚人。土國寶憤恨之極,命士兵把魯之嶼尸身綁起竟用火炮瞄準轟炸,一聲巨響,英雄尸骨無存!
三百壯士的鮮血染紅了胥門,也染紅了姑蘇河水。
此時,吳志葵的三千水軍終于登陸趕來,抬著雲梯、架著數門剛從船上御下的火炮,列陣向前進軍。然而,城門緊閉,未至城前,蘇州城頭巨炮轟鳴幾發炮彈接連落入攻城軍中,血肉飛起,呼啦,未待軍令水軍立刻退出sh 程之外。若不是有督軍在後,只怕又想向泖湖船上撤去了。
那城頭的土國寶暗流冷汗,心道這個貝善的主意真不高明,如果再有時間上的差錯,免不了又是一場大戰。但現在他無所畏懼了,清除了城內的亂黨,除掉了最勇猛的魯之嶼所部,向博洛等各路大軍的求援信已然送出,蘇州城高炮猛,尚有近一千守城兵和抽調出的數百壯丁,加上滿人的五百多能作戰的騎軍,與這些攻城部隊耗上十天半月他自信能撐住,而如果他能把這些人拖死在蘇州城,那麼將來自己就不一定只是江寧巡撫了。
本來魯之嶼部和吳志葵部兩軍已約定今r 早晨結陣攻擊,由魯之嶼潛兵入城與城內諸義士里攻外合,拿下西門,再由吳志葵大部進城與清軍巷戰,一舉攻克蘇州。誰知起軍之前,吳志葵竟猶豫了起來,說要匯合其余義軍再作定奪。那時魯之嶼所部已然于清晨便潛伏在城外了。夏允彝父子急催吳志葵跟進,吳志葵仍猶豫不決。
那夏完淳少年心x ng,見此早就拔劍而起,劍眉立起,俊面含威,怒視眾人道︰「爾等食大明傣祿,不知解我國憂,如今戰機再失,還能退向何方,莫非也想剃發降清麼?」那諸將听了自是慚愧。
夏允彝來到吳志葵面前,長揖到地,懇切道︰「魯大人已率眾軍前往,我等如再不前,戰機稍縱即逝,大人快發兵吧!」那吳志葵並無向敵之心,只是過于愛惜手中之兵馬,見授業恩師向自己行如此大禮,哪里禁區受得起,連忙扶起,不再猶豫,這才升軍帳舉令發兵。然而前後耽誤這一個時辰,局勢已是大變。
遙望城頭,血跡斑斑,可想之前進行的是一場多麼艱難的惡戰,而今只余青煙彌漫,三百壯士歿于蘇州胥門,誰慰在天英魂。那夏允彝自馬上跌撞著爬下,遙對緊閉的城門痴了一般地呢喃︰「魯壯士,我們來遲一步!」言罷痛哭起來,為了今r 之義舉幾番奔走,白了多少頭發,耗了多少心血,竟是這般景況。
這吳志葵及手下統領見素以強悍著稱的魯之嶼部竟一戰而亡,哪里還有攻城的念頭,頹然呆立坐于馬上,茫然若失。一個把總走來,單膝跪地道︰「魯部已歿,我等均不知城內軍情如何,不如退回泖湖水寨候其余各軍前來,再作定奪。」那吳志葵本短于謀略,現在早已失了主張,又見蘇州城堅炮猛,也有了退卻的心意,便要點頭應允。
夏允彝听了哪里肯依,這下雙目潸然,長揖重禮,拜遍眾將。痛哭流涕道︰「我等已進軍至此,吳城在望,各路義軍均以我等為首義之軍,如我等如此退去,則大一舉收復江南之大略告敗,我等一退再退,還能退至何方?」見眾人不再答話,大聲喊道︰「如今,夏某以死明志,以示不負大明重恩!」猛然抽出一名軍卒的腰刀,便要揮刀自盡。夏完淳駭然,上去抱住,見老父滿頭花白頭發凌亂不堪,心痛之極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拿燃燒著怒火的眼楮瞅著諸將。
見一代名士竟如此模樣,不少將官再也不能無動與衷了。「我等死也死在這吳城之下!」幾名軍中將佐跪在吳志葵馬前請命,神情決絕,其言擲地有聲。吳志葵見此情景,長嘆一聲︰「恩師莫怨,志葵今天便把這身軀交于這蘇州城下了。」回頭命道︰「結寨,扎營,準備攻城。」
「喏!」眾人齊聲響應,便在這蘇州城外三里地的高崗挖壕、結柵,埋置炮台。一面探馬飛騎奔出去催促各路義軍。
此時,這蘇州城頭土國寶卻又和清軍的甲喇額真澤勒爭執起來,那貝善仍在養傷,這蘇州城內的數百旗人暫由澤勒一個統領,澤勒見明軍來人只是三四千人便要帶著騎兵去趁明軍水師立足未穩前去襲營,但那土寶國和部眾已被先前魯之嶼部給嚇破了膽,哪敢出城迎敵。
那澤勒急得雙目瞪住土國寶,道︰「現在明軍立足未穩,我部出城迎敵當可一舉獲勝!土大人快下令迎敵。」
「將軍莫急,我這里城高兵壯,我們以逸待勞,只等那明軍被拖垮則可畢其功于一役。豈不妙哉?」那土國寶也是振振有辭。
「哈哈哈,」澤勒一陣狂笑︰「你們漢人都是膽小鬼,莫不是土大人怕了明軍?」澤勒立在城樓神s 倨傲之極,土國寶氣得牙根發癢,老臉憋得通紅也只能強自忍著。
「澤勒大人,我等並不知城外軍情,若冒然迎敵,卻貽誤了守城大計!老夫實無法向博洛將軍交待。」土國寶冷冷說道。
那澤勒見土國寶拿博洛來壓他,便也不再要出城迎敵人,因博洛走時再三叮囑,要二位部將俱听從土國寶將令,澤勒倒也不敢抗命。「哼」,然後便不再言語了。土國寶的謹慎給吳志葵水師以喘息之機,得以安心扎營。若是清軍騎軍一齊來襲,明軍水師未必能禁得住。
但是戰斗的x ng質已由突襲變為攻堅,夏允彝等人不知兵,但吳志葵等人是知道這其中的問題的,以三千部眾去攻擊蘇州這樣的城池,勝算不大,唯一所願便是黃蜚所部的號稱兩萬的水軍能夠前來。
由清晨到傍晚,這支部隊一直心忙于結寨扎營,城中也無甚動靜。土國寶見此,叮囑了守城諸將,自己便回到府地,說起土國寶的府地,卻也是史上留名,正是那大名鼎鼎的拙政園。
入夜蘇州城頭火把通明,兵丁緊張地在城頭巡邏,他們生怕在哪一個女牆的拐角突然殺出一個像今天魯之嶼一樣勇猛的明兵。驀地東城鑼聲大作,鼓聲齊鳴,吶喊聲起,原來吳志葵水軍一部千余j ng兵,想從相門洇水,用雲梯攀上城頭,卻被防城兵丁發現。一陣箭矢急sh 而下,護城河里留下了數十具明軍尸體,丟下了攻城器械,余部倉皇退去。吳志葵等人立于遠處,見此情景,長嘆一聲,急令收兵。余下兵丁垂頭喪氣地退了回來,清軍防城滴水不漏,哪里能得手。
遠方城上,傳來清軍的狎笑聲,他們又取勝了,他們一直在取勝,可他們忘記了自己也是漢人!
夜更深了,月亮也從y n薄的雲氣中鑽了出來,照出了軍營的輪廓,一切無法遁形。明軍中營的軍帳外還有一個翩翩少年未曾入睡,在0對月遙思。行軍以來,他一直難以安眠,這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的稚女敕雙肩膀上重負太多,甚至顯出些早衰的樣子了。
「上官兄,上官兄,你的虎狼之師在哪里?」輕聲呢喃的竟是這一番話語,在夏完淳的心目中,上官雲無疑會成為一位能力挽狂瀾于既倒的英雄。越發和今r 所見之諸將相比,越發讓他強烈地感受到上官雲那種不凡的氣度。
可是,他的上官兄眼下只是一名太湖義軍的左營統領,手下不足千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作為一名勇敢的士兵去沖殺,兌現一名鐵血軍人錚錚誓言。
一個遙遠山谷中的蝴蝶在振翅,但要掀起一場風暴談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