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圍城的第二r 便下起雨來,大雨傾盆而下,蘇州城內積水盈尺,護城水已漫了上來。蘇州巡府土國寶在他佔據的拙政園的水榭中愜意地斜躺在臥椅上,欣賞著那漫天雨水,听那檐上鐵雨鈴的叮當之聲。這麼大的雨,那些賊兵必會安分些了吧,如此說來,真是個好天氣。隨手接過侍女手中的端來的冰鎮蓮子羹,小啜一口,涼絲的甜意彌漫在喉中,不禁舒服地哼哼著。突然,「喀嚓——」一聲巨響,一道火紅的閃電從水榭前的荷池上劃過,空氣中充滿焦糊之味。前廳的一棵大樹被閃電擊中立斷為兩截,轟然倒地。土國寶那肥胖的身軀一哆嗦,景德鎮的j ng致瓷器兒早摔碎在地上,他再也沒有了興致,不知怎的,他已經開始懼怕這轟隆的雷聲了。
蘇州城外,吳志葵部水軍軍寨,一個哨兵猛然見一名斥候騎馬狂奔而來,一邊帶馬前奔,一面興奮地大喊︰「來了,來了!」「誰來了,作甚?」一個值哨的武官喝住了那個斥候,猛听一陣轟隆轟隆的沉悶的響聲,由遠及進鋪天蓋地而來,便是驚雷也沒有這樣的氣勢。
「騎軍,騎軍,有敵襲!」那武官畢竟是個老兵,一听便明白是怎麼回事,臉s 煞白,急忙便要鳴鑼傳j ng。那到了面前斥候卻按住了他的手腕,急道,「別慌,大人,是我們的騎軍!」「我們的騎軍?」正疑惑間,見濃重的雨霧中形,蒙朧見一道黑s 的巨浪翻滾而來,夾雜著狂風大雨的呼嘯聲,要把一切敢于阻擋于前的萬物摧垮。定目凝視,那正是一隊黑夜皮甲的騎軍,鐵蹄激起漫天的水花,殺氣騰騰,縱橫而來!正是太湖左營黑騎軍。
「我們的騎軍?」那武官倒抽一口涼氣,驚疑間騎軍戰陣已距營前不過百步。未听發令之聲,眾騎突然止步,靜默無聲地立在那兒,自有一種威懾。那一名為首騎軍躍馬而來,英姿矯健,正是黑騎軍統領範蒼,打馬至營前高聲呼喊︰「我部乃太湖義軍左營上官雲部下黑騎軍,前來助戰蘇州城!可有將官前來接洽?」
「太湖義軍?」眾多從營中探出腦袋看熱鬧的軍兵均很驚疑,這強悍的馬隊竟然是太湖義軍,這讓人太為意外了,見那靜默立于雨中的騎兵大隊,這些兵丁們情不自禁地也挺拔了起來。他們很以剛才那副德x ng為恥,堂堂大明水師,竟不及這太湖義軍來得威猛。
那帳中議事諸人都已得到通報,獨那夏完淳听得上官雲的名字再也按捺不住興奮,冒雨沖出營帳,迎了出去。
「範蒼將軍!」上官雲還未至面前已認出此人正是上官雲營中之虎將範蒼,欣喜地叫出聲來。那範蒼也認得夏完淳,又知他與上官雲素有交好,連忙跳下馬來迎了上來,難得地給了一個笑臉,自從擔任黑騎軍統領後範蒼就很少笑了。
「多r 不見,上官將軍很掛念夏公子。」一面說著範蒼已被夏完淳挽了手攙將進去,吳志葵眾人均迎了出來,先見那靜默地立于雨中的百十名騎軍,心中暗驚,才知夏完淳平r 所言那太湖義軍左營果然了得。便連忙上來招呼,孤軍于此,突然有援兵開到,那心中真是說不出的高興。夏允彝早听夏完淳介紹了太湖義軍情形,至于上官雲這個名號夏完淳不知提過多少次了。出營門看那騎軍如此軍容,心下激動萬分,蒼白的臉上泛出一絲紅意,竟孩子似的大笑起來︰「我各路義軍雲集,定能一舉拿下蘇州城。」這個硬骨書生,家學淵源頗深,修x ng養德,若在和平時期做一方大員定能造福一方百姓,可在軍旅中實在沒有太大作為,但其節c o為人景仰,每到關鍵時刻,便能煥發出強大的力量。
眾人寒喧著來到營中,還未就駐軍協攻等問題協商,一個斥侯又奔了進來興奮地通︰,「無錫水師總兵黃蜚已帥兵兩萬前來,明r 晨將登陸到達蘇州城下。」眾人均知這兩萬之數里面必然有些虛頭,即使如此,攻城兵力大增,也是取勝有望了。久違的笑容重現于各將的臉上。
明天……
按孫兆奎、上官雲軍令,太湖兩營聯軍冒雨急行,第三r 午後抵達長橋一帶,但上官雲在看了地形後即建議義軍開赴蘇州城下楊家橋一帶扎營。兵士們在雨地里用了伙食——炒面,上官雲留下火槍隊負責安營,其余各部和孫兆奎部即向蘇州城下開拔。
還未至蘇州城,已听到南門殺聲震天,偶爾有一兩聲火炮轟鳴——雨天里火炮常啞炮。再至近前,見數千大明兵丁在南門一帶架雲梯攻城,然而實在艱難之極,那城上的守兵極多,箭矢紛紛sh 來,很多明兵剛踏過浮橋便被sh 中,有數十勇士斬關而上,剛至城頭,那滾木擂石又被清軍吶喊著推將下來,立時慘叫連聲,墜落下來,哪還能活命。也有勇者沖上城頭雲梯被掀,即拉住一個清兵起滾落下來,同歸于盡。
見此情景,眾人熱血沸騰,不禁想到那揚州城防戰,怒火都已燃燒起來。張衡已打馬過來,道︰「上官都督,我一標義軍請戰!」其余眾將也紛紛請戰,上官雲見手下眾將並不畏死心頭大慰,緩緩說道︰「將不畏死固然英勇,但得死得有價值,要以己死來盡可能地消滅敵人!」正說著,忽見明軍鑼響鼓吹,那前軍听得鳴金便撤下,卻見又上來一拔人,整齊劃一,黑衣皮甲,再看這些披堅執銳的兵士卻是自己的騎軍大隊。上官雲怒道︰「這個小子,竟敢這麼用黑騎軍!快——」轉頭急對張衡道︰「把那小子攔下!你一標替上!」張衡見上官雲那暴跳如雷的樣子自是知道他氣極了。一揮手,喊︰「一標跟上!」自己已先打馬往前面奔去。
原來,昨r 黃蜚到後軍心大振,在夏允彝父子聯合下,組成了臨時的中軍大帳,黃蜚任主帥,吳志葵任副帥,統一指揮各部行動。軍議上大家議定次r 冒雨攻城,集中全部兵力力爭拿下南門。範蒼在這軍議上,見太湖義師還未到,又見眾人紛紛拿眼望他,一陣熱血上涌,早把上官雲不可用騎軍攻城的叮囑給扔一邊去了。
听得傳來攻城之令,便不再猶豫,一心想上陣殺敵給眾人瞧瞧黑騎軍的威名。突見一騎迎面而來,卻是老熟人張衡,張衡高聲傳令︰「上官將軍令——黑騎軍隊退下,由我一標攻城!」言畢不再答理,已帶著一標官兵四百多人往南城進發。
這四百人均裝備了藤盾、短刀,其中一排全備牛皮甲護身,是左營中最有戰斗力的一標。張衡令所部分成四隊,每排一隊,按照兩r 集訓中傳授的結陣之法,于前、左、右、上四方遮嚴,有秩序地向南門開進。其余明軍也均結成戰陣,猛听後面鼓聲震天,這是將官在發出攻城號令。
「萬人一心兮,泰山可撼!惟忠與義兮,氣沖斗牛。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干犯軍令兮,身不z y u。號令明兮,賞罰信,赴水火兮,敢遲留?」在這炮火連天,羽箭紛飛的戰場上他們唱響了軍歌走向死亡!那城上守軍听了心中一陣戰顫,這不是戚家軍的軍歌嗎?蘇州人不該忘記,當年倭寇襲撓屠戮蘇州府時,正是戚家軍的浴血奮戰才換來了蘇州的平安。而今天,他們卻要對唱著戚家軍歌的明軍拿起屠刀了,然而,他們還有回頭的路麼?
「放箭,」城上的一個參將惡狠狠地大聲命令。
「嗡——嗖——」羽箭飛瀉而下,攻城的千名明軍便陷入了箭雨之中,「噗——」一支箭利sh 中隊中的戰士的咽喉,那戰士下意識地想拔去利箭,卻已倒在地上。立即有人接過他的位置,方陣依然在前進。那黃蜚所部和吳志葵水軍都以牛皮帳篷覆蓋向前進擊。一陣箭雨襲來,陣前就留下一堆尸首。但因為第一次攻城失敗這一次的兵士們都變得小心翼翼了。但要走過浮橋到達城下搭梯攻城,軍陣就漏出了空隙。當箭雨再次漫天襲來時,各明軍隊伍中矢者不下數百人,申吟倒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那張衡親自統領著第一排,第二排沖鋒,余部作預備隊。到了浮橋處,戰陣立刻散開,成一字長蛇,每人頭頂盾牌大喊著沖了過去。但那後面肩抗雲梯的隊伍未能逃月兌,全倒在了清軍箭下。過了護城河的這幾路明軍已進入了火炮的sh 擊死角,只是頭上滾木擂石又砸了下來。
張衡須發皆豎,獨目圓睜,大喝︰「左營勇士們,殺!」「殺——」喊聲震天,抬起了城下的幾十架雲梯靠上城牆,那些清兵剛想伸刀去砍,明軍的幾十門小炮也響了,在幾顆炮彈打在城頭上,清軍中立即血肉飛濺,慘叫聲不絕于耳。自從認識到這水師小炮不能捍動城牆後,吳志葵眾人已改變方略,重點殺死守城有生目標。此時,那些進入城上sh 擊死角的明軍弓手也瞅準那露出頭來清軍放箭。
沖至城下的數百人立刻向城牆上攀爬,有幾名軍卒剛沖上城頭立即被砍殺了下來。砸在下面軍丁身上又是一陣慘叫,死傷數十人!張衡實是勇猛,口中咬住單刀,趁垛口的清軍被弓箭sh 死的空隙兩腿發力已飛速爬到頂端。正在這時兩名清軍露出腦袋揮刀剁來,那張衡情急之體猛地舒張開來,大吼一聲竟平移出二尺多遠,反手扣住垛口的箭孔。那兩個清軍見下面沒人了正自驚疑,「 !「張衡兩手帶力,已倒翻身躍上城頭。那城下觀戰的黃蜚等人在單筒鏡里看到這一幕禁不住齊聲叫好,驚嘆道︰「真漢子,其勇猛不亞于魯之嶼!」
張衡翻身上牆,剛著地,左腳一抬已把一個清兵揣了下去。虎吼一聲,右手揮刀殺向另一個清軍,短刀架住一桿襲來的長槍,側過身子發力抗去,已把那清兵撞下城牆。大雨中,血染戰袍,獨眼怒睜,長刀狂斬,這分明就是那索命的閻王。沙場如棋局,一個落子放對位置,整盤棋就全活了。張衡便是那橫沖直撞的活子,城下諸人得了空子,又有數名勇士沖上城去。那觀戰的黃蜚激動萬分親自擂鼓助威,「咚咚咚」,鼓聲如雷,「殺——殺——殺」,呼聲鋪天蓋地,現在所有明軍都在吶喊,狼嚎一樣的吼聲讓城上的守兵心驚膽寒。
各部聯軍均已拿起軍械,列陣于前;上官雲也已認蹬上馬,後面黑騎軍已靜立身後,只等城門一開便殺進城去,與那清軍決一死戰!
眾人的眼楮全都遙望著城頭那幾十條晃動的身影,攻下蘇州城在此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