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兆奎是蘇州之役中戰死的最高級別將領,但因為天氣太熱不能扶柩返鄉,又擔心r 後遭人戮尸,便只有于蘇州焚化了。當r 午後,黃蜚、吳志葵、吳易、夏允彝、上官雲等人齊集蘇州廣德寺的後院,由寺院僧侶焚化了壯士的遺體。鐘聲中,僧侶吟唱,眾人默立含悲,今r 送別孫將軍,來r 自己魂可何處皆未為可知。這便是亂世的鐵血軍人……
城外清掃戰場,無論敵我軍丁俱以一大坑掩埋,有城中士紳提出積尸甚多易引起大疫,便引火焚化,一時焦臭之味彌漫于整個蘇州城。這種怪異的味道,更添了許多恐懼。
夕陽西下,異樣的晚霞映照在一群衣裝破爛卻神情剛毅的男人們的身上。婁門的柳林前,左營各隊佐領和未有職事的軍丁二百余人齊集于此,安頓好孫兆奎骨灰後上官雲也飛馬至此,他要送別這些已然歿去的勇士。
干柴堆上是堆砌起的尸體,被晚霞映染出一種異樣的紅艷。
「點火!」
幾個手持火把的軍丁從各處引燃了柴堆,火焰升騰起來,變成沖天的火光!
沒有至悼,也沒有人哭泣。死當無憾,至少會有人為自己收尸,中國人的故土情節一直深深浸在每個的血液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蒼涼的古歌唱響在這已漸昏暗的無邊曠野之上,低沉、激越、悲壯、厚重,在夜晚的蘇州城郊傳了很遠……
入夜,蘇州東城瑞光寺的西廂房燈火通明,吳易和太湖一干人等正聚于一起議事,然而其中卻無左營眾將。屋內空氣凝固了一般,眾人均面s 凝重。
「想我吳易與君昌數月前于太湖起事,四方英雄來歸,干了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我太湖義軍已成為江南抗清之中堅。那上官……率眾來太湖,我與諸位自認為待他不薄,然自起兵之後,作戰多自有主張,行事法令也別樹一幟,連君昌也……」
吳易輕咳一聲,看了看眾人表情,見似乎頗贊同自己說辭。又道︰「君昌已逝,他那中營一標人馬自當歸中營建制,誰知竟被上官雲編為什麼左營「兆」字標。據左營人所言,乃君昌兄弟親自相托,可我等當時並不在場。即使那「兆」字標人也是如此說道,未必就……哼!」吳易說完歸座,心胸仍然起伏不平,這事對他刺激尤大,雖然只有二百來人手,可是這里面傳遞的信號卻是有自立山頭的意思了,作為一軍之統帥哪能允許這樣事情的發生。
「自炳剛來的通報,那左營的魯壯接了太湖揚州老營的人馬之後,並未回到吳江縣,而是走水路……據通報,似乎是往澱山湖一帶去了。」說話的是沈自駉因是自家哥哥所已早得了信息,言語之間也多有嗔怪之意。
「什麼?」那吳易听了又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他還未得到這消息。沈自駉年歲尚輕不知這軍中的忌諱,便是再親的兄弟按規定這軍情也首先應當報于主帥的。這倒好,現在拋出了一個這樣的情況那吳易焉能不上火。
「上官雲早存異心了,吳頭領要早拿主意!」張三仍記著吳江之事,此時滿腔怨恨盡發作了出來,恨不得現在就對上官雲動手。
「有何異心?左營軍戰力非常,吳江、蘇州流血最多,功勞最大!也不是為了抗清大業嗎?」朱大定雖也是草莽中人但認為此刻並不是計較的時候。
「如此作為,可有何解釋?」吳易听了朱大定所言又冷靜下來了,太湖軍的威風一半都是上官雲、孫兆奎部打下來的,如果失了這樣的臂膀確實對太湖大業不利。
「據傳來的話說,是為了拿下杭州後般遷方便……」
「哦,還有這等念頭。」吳易心中暗嘆︰雖說是拿下蘇州形勢大好,眼見數萬清軍來攻,義師都有作鳥獸的意思,自己也萌生退意,此時連吳江也覺難保了。「 ——」不對,還有一種可能,即是上官雲已料吳江不保,固爾早作準備!可又為何不明言?不過若是明言,當時又有幾人能相信……嗯,如此想來,上官雲實是睿智,睿智得有些可怕!
有一盞茶的功夫,吳易自顧在房內踱步,眾人屏息而待,見吳易的臉上便似那天空y n晴不定的雲頭,古怪之極,一把折扇被擰得「吱吱」作響。終于吳易輕聲笑了出來,對眾人道︰「軍中有如此良將,自是我等之幸事。當前大事,乃是一致對敵,切不可傷了軍中和氣。」眾人听罷神s 一輕,頻頻點頭,只有張三神情有些不滿。
吳易又道︰「孫將軍已逝,現由張三將軍統領中營所部。」統領中營之職便是離副帥不遠了,張三喜極接了任命,眾人已知張三和上官雲的過節,均明白吳易的心思。但上官雲的另類確實讓太湖眾人和他有了距離,因此,並沒有認為這樣做的不妥。
次r 晨,上官雲未用飯便來到傷兵駐地。張衡已好了很多,若不是眾人勸阻他都要去溜馬了,說是這輩子還沒來過蘇州城。上官雲從張衡房內出來,便親去查看各位傷兵的伙食,傷兵伙食比普通軍丁高了一個檔次,那戰死軍丁的撫恤銀更是高達六十兩,要知當時晚明時期這銀錢可以買不少的田地了,只有對現役兵士,上官雲才摳門得很。與當時的不少軍隊相反,活蹦亂跳時搶到什麼有什麼,到受傷、戰死時無人過問,上官雲以為這也是軍紀敗亂的根源,而他很注重培養士兵的歸屬感。因此,上官雲對營中兵士出奇地嚴厲,而對傷兵卻又給予甚多的關心體貼,每從傷兵營內出來,身後總是唏噓一片。上官雲深知,只有士兵們後顧無憂,才會有一支勇武之師。
剛從傷兵營內出來,上官雲便接到了召集軍議的傳信,黃蜚每次軍信均直接發到左營,似乎早就把上官雲部作為一支d l 軍隊了,上官雲一時還不全明白其目的,但吳易卻為此事大為光火。
上官雲不知是何緊急軍情,不及用飯便上馬奔向蘇州府衙。未出左營轄區,便覺有些不對,見道旁有不少百姓牽家帶口偎在一起,還有一些人神s 張惶正三三兩兩地進入左營轄區。上官雲勒住馬,對身邊郭老三道︰「去,查探有何事發生。」
郭老三下打馬向前叫住一隊正在巡查的五人小隊,把那隊長帶至上官雲馬前,那隊長對上官雲稟道︰「上官都督,與我相鄰之義軍轄區自昨r 夜間時有亂兵撓民,附近百姓不能出城,見我左營轄區尚算安定,便有不少躲了進來。」
「嗯……這些都是我等衣食父母,切不可為難!」
「又!奉上官都督令!」
那值哨隊長得令離開,上官雲因有軍議也沒多停留便又打馬前奔。出了左營轄區,見街面上果然有些動亂,不時有成隊的士兵喊著「別跑了亂賊」沖進一些民居滋事,時有啼哭之聲。
「這些亂兵倒自在,我左營軍都還在c o練,他們卻在這尋快活!」說話的又是那賀老六,那種憤憤不平倒是有些羨慕之意了。
「賀老六!你也想這般從事嗎?」一陣y n冷的聲音從上官雲口內傳出,賀老六渾身立覺被凍僵了,哪還敢吱聲。上官雲面目如霜,殺人的心思都有了。另一個時空的上官雲家庭窮苦,是一弱勢群體,對那些橫行霸道之人事自小便恨之入骨,y 除之而後快,卻又不能。來到這個時空,又有了這般的境遇,上官雲對這樣的人事決不會手軟,但此刻也只能當視若未見。
「放開!」
「救命!」
「啊!」
快要行至蘇州府衙,忽然從一所大宅子里傳來女人雜亂的呼救聲,和士兵的哄鬧。上官雲眉頭一皺,這黃蜚中軍所在已能亂到這般景況,當真冶軍無能。
那賀老六自被訓了一次,心中埋怨,想自己也是個本份人,只不過說了句輕浮話倒叫上官將軍輕看了他。听到這樣的聲音,熱血上涌,不管不顧,罵道︰「娘的,ji ny n婦女者——殺!」一夾馬月復,揮刀往那大院奔去。
上官雲听了里面的動靜也在猶豫,小妹之事對她刺激太大,一遇此類事情,便動殺念。但今r 之事定不尋常,能在府衙附近胡來的人定不是一般軍丁。
「走!」上官雲帶頭,眾親衛連忙打馬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