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州前線指揮部,陳濟穿過走廊往葉琨的辦公室走,迎面而來兩個秘書。
「你們長官在嗎?」陳濟問。
「在,剛從倉庫回來,」大概是陳濟為人詼諧平和,底下人多願意和他親近,矮一些的人低聲對他說,「一回來就發火罵人,震得地板都在顫,誰進去誰遭殃。」
看這二人秘書垂頭喪氣如霜打的茄子,陳濟相信他們就是那被殃及的池魚,拍了他的肩膀安慰︰「沒事,那人就這毛病,再說很多事也確實讓他堵心。」
陳濟知道,讓葉琨堵心的事實在太多了︰大軍圍城一個月有余,彈盡糧絕,市場上糧價飛漲,城內的百姓開始騷動;許文崢以他的名義造反,把他推上家門逆子的斷頭台;葉珣被他攛掇了飛出重圍,現在生死不明……
「拿走!我說話不管用麼?」靠近辦公室的門,果然听見葉琨的罵人聲。
「旅座,您這樣下去,身子會垮的。」不知道是誰還在不死心的勸他。
陳濟象征性敲了兩下門就不客氣的推開進去,看到副官端著鋁制的飯盒在勸他吃東西。
「怎麼地了,惹你們長官發火。」陳濟笑吟吟的問,葉琨瞪他一眼埋頭繼續手里的活。
「陳長官,旅座已經三天沒正經吃飯了。」副官愁眉苦臉。
「給我,你走。」陳濟打發掉他,飯盒沒好氣的蹲在葉琨面前︰「吃飯還要人哄著是?這麼大個人不知道自重!」
「這個時候,也就只有你吃得下,笑得出!」葉琨扔了手里的紅藍鉛筆,幾乎癱坐在椅子上,兩手揉著太陽穴。陳濟看到他面前擺的是庫房的賬目。
「知道你想跟底下人同甘共苦,但你就是不吃飯,也省不下幾口糧食!更何況底下人都要靠著你。」陳濟一邊沙發上坐了,「我剛從前線回來,你把飯吃了,我告訴你個好消息。」
葉琨直起身來猜測問︰「葉珣回來了?!」
看著葉琨充滿希望的眼神,陳濟臉色有些尷尬︰「嗯……那倒沒有。」
葉琨微嘆口氣,但打開飯盒,開始吃飯。
「哎……這就對了!」陳濟翹著腳說︰「湯連勝軍隊這幾天動向很奇怪,明顯的慌亂,防衛突然變得松散,夜里值守士兵倒班的次序都亂了套,還大有撤軍之意。」
「你的意思是……」葉琨頹靡的目光變得振奮。
「我的意思是可以放出小隊人馬作為試探,如果他們的防務真的薄弱,可以趁機突圍出去。」陳濟滿懷希望的說。
話音剛落,突然警報聲大作,窗外傳來隆隆的飛機聲,震得玻璃突突直顫。往窗外看,果然一架架飛機壓著房頂在低空中盤旋。
二人皆是一驚,剛要出門去看,已經有副官慌忙闖進來
「怎麼回事?」葉琨問。
「旅座,敵軍空襲!請兩位長官速速下,去防空工事躲避。」副官驚慌的稟報。
「不對,湯連勝沒有那麼多飛機,莫不是中央軍?」陳濟一邊分析,一邊隨葉琨飛奔下。
高射炮被架起,一架架飛機幾乎擦著他們頭頂飛過,一時間人心惶惶。
葉琨和陳濟並沒有去防空工事,他們來到機場,跟官兵們在一起,鎮定自若。
頭頂一架飛機經過,灑下花花綠綠的傳單,如同多彩的花瓣,從空中飄落下來。
一部分人去揀傳單,副官跑來報告,說來人是東北軍。
「東北軍的人?!」听了傳單的內容,陳濟震驚的抓過那疊傳單。
葉琨焦慮的看著天空中盤旋的飛機,強作鎮定,問一旁翻看傳單的陳濟︰「是敵是友?」
隆隆的引擎聲一次次從耳邊經過。突然看到陳濟的臉上變得興奮。陳濟撫掌驚嘆︰「是自己人!東北軍直搗湯連勝的西南老巢,湯軍如今驚慌失措,慌亂如麻。他們是來解昌州之圍的!」
「東北軍加入中原大戰了?!」葉琨同樣感到震驚︰「難怪你說……」
話未說完,一架架飛機空投下軍火彈藥,士兵們看到傳單,拊掌歡呼。
調度指揮中心的軍官跑過來︰「旅座,葉參謀的飛機在上空,請求降落。」
一架運輸機降了下來,在跑道上滑行一段直到停穩。
葉珣從副駕駛艙跳下來,一身飛行服顯得神采奕奕。駕駛艙中下來的人他們不認識,想來是東北軍的飛行員。
陳濟拉著葉珣上下打量,葉琨冷眼一撇沒有理會他們,上前與駕駛員交涉。
「東北軍見習少將許凌揚。」許凌揚隨意的敬禮,伸出手與葉琨相握。
「有點本事啊!」陳濟捶打著葉珣,興奮的笑道。
許凌揚沒有多停留,十幾分鐘後起航飛回北平駐地。
飛行中隊用準確坐標將炸彈投向河里和附近的山區,並沒有讓敵軍造成太大傷亡,但本身已經自亂陣腳的叛軍一時潰不成軍。青城軍士氣大振,突圍戰連戰連勝,指揮部捷報頻傳。
葉琨他們干熬了一個月,也終于有時間好好吃個飯,睡一覺。
陳濟帶著葉珣來到他的住處,他知道葉琨為這事心中怒氣未減,說到底是他們擅自行動,沒有問葉珣的罪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
葉珣听說葉琨連日的擔心,心中也有些愧疚,雖說相處時間不長,畢竟是他的親哥哥。
書房的門大敞,葉琨正站在窗邊發呆。二人進門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二哥……」葉珣在他身後怯怯的喊了聲。
葉琨轉身,冷冷地道︰「嗯,三少一路辛苦。」
「二哥!」葉珣有些害怕,葉琨生氣時,氣場竟比父親還足,葉珣連口認錯︰「自作主張,是葉珣做錯了。」
「葉參謀借兵解昌州之圍,大功一件!何錯之有啊?」葉琨雲淡風輕的說。
葉珣急了道︰「葉珣憑二哥處置,二哥別這樣行嗎?」
「跪下。」葉琨換回他特有的淡淡的語氣。
葉珣驚訝的看著他,滿心的愧疚全化為羞憤。
「葉琨,差不多行了!畢竟是我……」陳濟看不下去,想替葉珣求情卻被他打斷。
「陳旅長,」葉琨拖著長腔,「葉琨怎樣管教兄弟,是葉家的家事。」
「我說了都是我的不是!」陳濟有些憤怒,「何況你這是管教他,還是在侮辱他?」
「那也是葉家的家法!」葉琨聲音陡然變的嚴厲,轉向愣在那里的葉珣,「怎麼,不是說憑我處置嗎?」
葉珣低垂下眼瞼,心想畢竟是招惹了人家在先,更何況君子一言,咬咬牙,屈膝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