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奔到身邊扶他,不情願的轉告︰「大帥在樓下餐廳,吩咐您醒了就下去,您……行嗎?」
不行又怎樣?葉珣賭氣的想︰人微言輕,父親的吩咐他有什麼置喙的余地.
小可奔到身邊扶他,不情願的轉告︰「大帥在樓下餐廳,吩咐您醒了就下去,您……行嗎?」
不行又怎樣?葉珣賭氣的想︰人微言輕,父親的吩咐他有什麼置喙的余地。
「怪冷的,給我拿衣服。」葉珣吩咐著,兀自去換下睡衣。
小可替葉珣挑了件寬松的西褲,又交待道︰「大少爺,一早來電話來,讓您有空去司令部幫他。」
葉珣下樓的時候,父親在餐桌前看報,大廳里空蕩蕩的,餐廳里除了修剪盆景的張姐也沒有其他人。葉珣被小可攙著,走樓梯很費勁,牽動身後的傷口,火辣辣的蟄咬的疼。來到大廳,葉珣逞強的推開小可,自己往餐廳走。
葉啟楠從報紙後抬眼,上下打量了葉珣,藍格子襯衣外套了件開衫毛衣,毛衣很薄,葉珣一向不喜歡穿的鼓鼓囊囊,哪怕他最怕冷。
葉珣立在餐廳門口,規規矩矩的模樣,微微頷首︰「父親早安。」
葉啟楠牽了牽嘴角,不動聲色的吩咐︰「坐。」
葉珣皺了皺眉,好在入冬時家里的椅子都墊有椅墊,遲疑著拉開靠門的那把椅子,平日里用餐,父親總喜歡讓他坐在身邊,指望扳扳他挑食的毛病,可如今,葉珣巴不得多出一條對角線的距離。
葉啟楠面帶不滿,闔上報紙扔在餐桌上,敲敲一旁的桌面︰「到這來。」
葉珣猶豫一下,將拉出來的椅子重新推回去,走到父親身邊,小心翼翼的坐了,忍著疼,沾了三分之一的椅子。從頭到尾低著頭,沒有看父親一眼。
葉啟楠看了眼張姐,張姐會意,擱下剪刀去了後廚。
葉啟楠敲敲桌子,總算引得葉珣抬頭看他一眼,問他道︰「我是誰?」
葉珣一怔︰「父親。」
「誰?」葉啟楠又問,威脅的味道很濃。
「……爹。」葉珣挑眼看看父親的臉色,不情願的吐出一個字。
「爹會害你嗎?」葉啟楠聲音凌厲了幾分,目光有些灼人。
葉珣將眼神移開,輕輕搖頭,呆呆的出神。不待葉啟楠再開口,張姐帶著小丫頭小梅端上兩份早餐,兩塊三明治,一個煎蛋,大半杯牛女乃。葉珣看看父親面前的食物,近晌午了,家里人都出門各忙各的去了,父親竟然等他起來才用早餐。^/非常文學/^
葉啟楠沒再說什麼,拿起餐具吩咐他吃飯。
葉珣顯得十分惴惴,刀叉都不敢踫撞餐盤,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看著眼前的牛女乃發愁,他最厭惡牛女乃的味道,聞到都忍不住想吐,平日胃口好了,多加糖或許能喝下一些,踫上父親強迫,多是撒嬌耍賴換上柳橙汁。葉珣想了想,長吸口氣,端起杯子一氣兒灌下去,喝得太快,被嗆得咳嗽,險些將喝下去的東西嘔出來,捶了胸口往盥洗間跑。
葉珣撐著水池漱了口,看到鏡子里的倒霉相就心煩,用涼水狠狠洗了幾把臉,甩甩腦袋,水珠濺到鏡子上。再回來時,臉上還殘留著水漬,劉海濕漉漉的,竟顯得有些憔悴,一樓的洗漱間是共用的,葉珣哪里敢用牆上的毛巾。
見到他這幅樣子,葉啟楠沒得心疼,一把將他拉到跟前,扯過干淨的餐巾給他擦臉。
葉珣一躲,忙伸手去接︰「我……自己來。」
葉啟楠愣住,半晌,才將手中的餐巾遞給他,一聲無奈的嘆息,重新將報紙拿起來,卻一眼都看不進去。故作隨意的吩咐葉珣︰「好好歇歇,養好傷,過幾日隨我去西安,委員長的五十大壽,領你去見見世面。」
委員長祝壽,何以去西安?葉珣底下頭,沒有提問,沒說同意,也沒有反駁,輕輕頷首,準備離開餐廳。
「干什麼去?」葉啟楠喊住他。
「換軍裝,去司令部幫大哥。」葉珣突然轉頭︰「爹,陵南路一帶出現奇怪的電波信號,使用漢斯密碼,手法很特殊,隱藏的極好,現在已經鎖定了具體位置,大哥正親自破解,請示父親該如何處置,葉珣險些忘了,誤了大事。」
葉啟楠點了點頭,沒有過多震驚,只是吩咐說︰「轉告你大哥,嚴密監控,切勿打草驚蛇,當然,必要時候便宜行事。」
葉珣應是,離開餐廳,走起路十分小心,卻又極力掩蓋雙腿的瘸拐。一夕之間,葉珣的變化很大,葉啟楠心下懷疑,莫不是昨晚的話叫葉珣听到了什麼,或是一時賭氣,擺出這不冷不熱的臉色嘔人。
葉珣敲敲電訊處的門,靠門的小秘書摘下耳機,將食指豎在嘴邊示意他小聲,指了指房門緊閉的里間,努力壓低了聲音︰「主任吩咐,您過來就直接進去。」
葉瑄里間在埋頭工作,滿屋都是演算的稿紙,牆上也貼了不少計算公式和結論,葉珣進來都不曾抬頭。葉珣將父親的話對葉瑄交代一遍。
葉瑄解釋說︰「這個電台代號‘發條’,情報處的一位老人說,同樣的發報手法,他在大約三十年前見到過,持續兩個月,就消聲匿跡了。」
「是什麼樣的手法。」葉珣好奇問。
「非常不符合中國人的發報習慣,應該是日本人慣用的手法。」葉瑄擱下手中的紅藍鉛筆,眼神無意掃過葉珣的臉,又掃回來,聚焦,關心的問︰「臉色不好啊。」
「沒……沒睡好。」葉珣含糊的回答,俯身收拾地上鋪滿的紙張,扯了身後的傷,疼的滲出冷汗,轉移話題︰「沒記錯的話,大哥大學里修的是數學?」
葉瑄笑笑不可置否︰「都是數字,數學和密碼學只隔一層紙。」
葉珣低頭,看到葉瑄的輪椅,輪椅上搭著毯子,輪子輻條散發著金屬的光澤,看起來冰涼無比,就像幾年前見到大哥,覺得他涼的沒有人氣,做事極端,高深莫測。其實,人人之分,無非是角色不同罷,面具下的靈魂,恐怕是一樣的脆弱易碎,如果葉瑄不是葉家的子弟,或許會成為一位造詣極深的密碼學家。
「你今天怎麼了?」
大哥詫異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葉珣恍悟,收拾了稿紙站起來,活動活動酸麻的腿︰「沒事,就是有點擔心,我親身經歷過‘沈陽事變’,特別害怕。」
葉瑄安慰他︰「不用怕,你不是一個人。」
「可是華陽是一個人。」葉珣月兌口而出,「他的失蹤,一定與日本人有關。還有二哥,老盧扣了他,逼父親內戰,一旦日軍入青城……」
「葉珣,」葉瑄打斷他,「長大些吧,學學你二哥,有點承擔。」
葉珣晃晃頭,使自己清醒一點,坐到發電機後接線,戴上耳機,突然又摘下來︰「委員長要去西安避壽,父親在邀請之列,要帶我同去。」
葉瑄若有所思︰「怕是名為避壽,實為督戰呢。」
葉琨隨盧秉正及夫人乘飛機前往西安,一周後是盧公的五十壽辰,他借此避壽西安,所謂的「長久以來國事操勞,心神疲憊,去散散心」。
葉琨也覺得累,在家時,有做不完的軍務,稍有不慎,即被父親苛嚴的家法夏楚加身,也從沒覺得這樣累心。
葉琨剛直,最不善寒暄應酬,最不屑察言觀色,此二者不出半日被他嘗遍。直白的說,伺候人的活不好做,何況伺候的是國家元首。如此想想,也理解葉珣的從前過的辛苦,父親待他嚴苛,他也是葉家堂堂正正的少爺,不需要發愁吃穿用度,不需要看人眼色卑躬屈膝。
「子暉,還不曾來過西安吧。」盧夫人突然開口,盧秉正原在閉目養神,听此一問,睜開眼笑吟吟的看著對面坐著的葉琨。
葉琨帶了謙恭的笑︰「兒時來過,已記不清了。」
「六朝古都,實乃我華夏文明之積澱,值得一游啊,只可惜……」盧秉正說著,話鋒一轉,眉心微蹙︰「只可惜,如此聖地,被赤匪攪擾的不得安寧——何止西安,十余年的匪患,全中國,有幾時安寧過。」
如此敏感的問題,葉琨低下頭,想要逃避。
盧秉正冷笑一聲繼續說︰「黨國內有些人,對‘攘內必先安外’的國策領悟不足,盲目舉發抗日言論,怎知禍起蕭牆的道理,更甚者‘兩廣’的鬧劇,存心不良,卻打著抗日的旗號蠱惑國民。子暉啊,你怎麼看?」
葉琨知道他必這麼問,背後乍有些發冷,或許現在的他並不代表他一人,代表的是父親的看法,青城的傾向。但如此微妙的問題,要他怎樣回答,擁護國策,莫說他自己鄙夷自己,與父親的意向也並不相符,支持抗日,眼前這關比不好過,或許未來幾日更不好過。
沉吟片刻,葉琨坐直了身子冷靜道︰「葉琨是黨人,軍人講的是純粹、忠誠、服從,正如此來,葉琨關心委座的安危勝于一切。」
盧夫人笑嗔著丈夫︰「不是散心麼,又把氣氛弄得這麼嚴肅。」
正當葉琨懷揣小兔般忐忑著,飛機突然連續震動起來,葉琨總算有借口站起來︰「大概是遇到了強氣流,我出去看看。」
飛機抵達西安時已是夜晚,沈子彥司令與西安綏靖公署主任李裕臣親自來機場迎接。夾道官兵立正敬禮,軍靴聲整齊劃一,甚至蓋過了飛機引擎的轟鳴聲。
沈子彥看起來精神煥發,比從前強壯了不少,一身黃綠色軍裝,外套了軍呢大氅,手套潔白,武裝帶、衣扣打理的一絲不苟。葉琨不由心生鄙夷,坊間謠傳這位少將軍打算「失之東北交之西北」,而今看來果然不是空穴來風。
寒暄之後,衛隊護送他們去往行轅。
葉啟楠攜葉珣兩日後抵達,葉珣不辭旅途辛苦,先去拜訪沈子彥,又見到了楊小姐,楊小姐很熱情,為他做了點心。其實葉珣更喜歡沈夫人連鳳儀,溫柔嫻雅,果真有種鳳儀天下的氣質。
玩到天晚,沈子彥叫他留宿在官邸,葉珣推辭,怕父親怪罪。
被送回酒店時,一輛黑色別克同時停在樓下,天色昏暗,車頭好似插了展青天白日旗,在夜風中抖擻。
葉珣對司機道了謝,關上車門,才看清車上下來的人,葉珣遠遠的喊︰「二哥!」
葉琨抬頭,葉珣迎上去,綻開笑靨,葉琨亦笑的溫和,原地沖葉珣張開手,兄弟二人無言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