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按照民間標準,像伊斯人、米-戈、古老者、飛息肉、夏蓋蟲族、洛依高爾族、星之精……不都算外星人嗎?」
「切,自古至今一直住在地球上、基本已經入了地球籍的家伙還能算‘外星’人?」
「……」
跟你討論這個的我真是白痴啊。余渙箐有種想照自己頭上拍磚的沖動。然而麗諾爾的觀點的的確確代表了不少crab上層人士的想法。在crab軍政界眼里,不管你的原產地是地球、宇宙還是外宇宙,只要你長期以來一直在地球定居,便是不折不扣的「地球人」,與「外星人」是兩碼事(民間看法當然不是這麼回事)。即使反對這一觀點的余渙箐,在講課時也總是習慣性地把「如果真有外星人」、「目前還沒有外星人存在的確焀證據」之類的話掛在嘴上。
「又被你帶跑題啦!臭凡人真討厭!……哎呦……」麗諾爾被石子硌了腳,彎腰俯身揉了揉,直起腰來接著說︰「我繼續。這次不許打岔,听見沒!」
「嗯嗯。洗耳恭听。」
麗諾爾再次環顧左右,確認沒人留意他倆談話,這才進一步壓低聲音說道︰「……外界沒人知道,書院內部實際上並非鐵板一塊的。照我的分類,書院內基本能劃成兩派︰聖函大人的蟹神黨和芭蘿的和諧黨……」
「慢著慢著。書院不是侍奉蟹神的清淨和諧之地嗎?竟然還分派系,還有黨爭?這這這……」
「切,就說你臭凡人沒見識,你還不承認。」麗諾爾冷笑道︰「政治、經濟、道德,這些東西都是生物演化的必然產物,是客觀存在的自然規律,而不是‘人’憑空發明出來的。政治的起源可比‘人’古老多啦,嚴格來說,只要有一定數量的群體,群體內的個體又有互相交流的能力,那麼政治行為就必然出現。記不記得弗朗斯•德瓦爾的《黑猩猩的政治》?那本書在人新世可是列入了美國國會新議員的政治入門書單啊。你看看黑猩猩的社會行為,群體內部的權力結構,各種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策略、聯合、特權和交易,仲裁和集體領導……跟crab或當年的人類如出一轍,只有量的差別,沒有質的不同。從社會關系的角度說,政治行為能幫助社會性動物察覺欺騙性的謀略,達成對各方都有利的妥協,優化事關個體發展的社會關系,這是對個體和群體都有利的行為,所以被當做一項成功的適應特征,在演化中保留了下來。以黑猩猩為例,它們的權力政治無所謂善惡,而是實打實地給群體生活帶來了邏輯上的一致性,甚至產生出‘民主結構’,比如由多只黑猩猩組成首領團進行‘集體領導’;成年雄黑猩猩的社會地位,不僅取決于他的打架功夫,也取決于他在‘民眾’中的影響力,只有好的政治家才能成為領袖。黑猩猩的政治也是建設性的,‘人’只不過比它們做得更復雜,二者沒有根本的區別。所以,‘政治動物’這一頭餃,我們應該將其視為一項榮耀,而不是包袱。」
「但我們往往做得太過分了,把政治當成排除異己、謀取私利、禁錮思想、發動戰爭和屠殺的工具。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政治就和科學、技術一樣,本質上只是一件具有強大力量的工具,是一項久經考驗的適應性特征;作為‘人’,我們既可以用它來行善,也可以用它來造惡?」余渙箐說。
「沒錯。你這臭凡人開竅挺快的嘛……不對!你又害我跑題啦!真討厭!都說了不許打岔了嘛!回去一定得啟奏聖函大人弄死你……我繼續了。嗯……咦,剛說到哪兒了?」
「書院里有兩派,蟹神黨和和諧黨。」
「對。記性不壞嘛,破例夸獎你一下……我繼續。朵麗爾•芭蘿為首的和諧黨是書院的叛徒,她們與外界的凡人們暗地串通,一心想要顛覆聖函大人,顛覆聖觸女體制。對了,你認識魏俊不?原中東軍區首席科學顧問。」
「見過幾次。怎麼?」
「他就是和諧黨的幕後老板!魏俊這家伙野心勃勃,多年來一直暗中刺探書院情報、集結黨羽、招兵買馬、蠢蠢欲動,就差個合適的時機讓他和芭蘿里應外合舀下書院了。我和布蘿珂早就覺察了他們的陰謀,只可惜他們做得滴水不漏,讓我倆抓不到把柄。苦于沒有證據,聖函大人非但不听我倆的,還勸我倆別信謠言,真是急死我啦!!!你說說,芭蘿接蘀聖函之位早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她還有啥不滿意的啊!活活氣煞我也……這次‘物’來襲,諸多異界種族趁亂發難,和諧黨自然也不甘寂寞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指使軍隊攻佔書院,這火都燒到眉毛上了,聖函大人竟還對你這個臭凡人念念不忘,要我親自來帶你回去!我這一走,天曉得光靠布蘿珂能不能鎮住芭蘿。萬一芭蘿突然造反,聖函大人的安全怎麼辦啊,布蘿珂妹妹也難逃毒手……」
麗諾爾眼圈都紅了,弄得余渙箐鼻酸眶潤、感動莫名。芭蘿可能造反,茵苔蘿佩處境危險!余渙箐心里跟開了油鍋似的,卻也只能干著急。
「……那個,‘光錐之戒’你沒弄丟吧?」麗諾爾忽然湊近他的耳邊悄聲問道。
余渙箐沒說話,只是不引人注意地抬了下左手,把無名指亮給她看。
「嗯嗯,」麗諾爾滿意地點點頭,「你這臭凡人偶爾……」
「不行啦!我再也走不動啦!」
李月月驟然一記嘶嗥,渀佛九霄驚雷平地炸起,駭得所有人都渾身一激靈,連尾隨在後的野生人類都給嚇跑光了,幾個神經高度緊張的士兵還險些扣槍走火。只見我們的李月月大小姐就地一坐,拍著石頭嗚嗚咽咽地耍賴道︰「我的腳都要走斷了,一步也走不動了,你們弄死我算啦!……」
麗諾爾既厭惡又無奈,叫來特種兵上尉問道︰「用夜視儀看看,離舊機場還有多遠?」
上尉敬個禮答道︰「樹林茂密看不見。從方位上看,應該就在這個山坡底下,估計最多一個小時。」
麗諾爾扭頭對李月月說︰「听見沒,最多一個小時就到了。你是想獨自留在森林里跟人類作伴,還是和我們一起走?」
李月月還是沒起來,沉默了半晌,忽然輕輕拽拽身邊一個士兵的褲腳,嬌滴滴地說︰「……大哥,你背我走吧,我爸有的是錢……」
士兵沒敢答應,只顧一個勁兒看麗諾爾的臉色。
麗諾爾長嘆一口氣,對他說︰「力氣使不完就背吧。別忘了讓她寫個字據,免得她過後賴賬……走吧,大家抓緊趕路!」
他們低估了到機場的距離。直至清晨,一行人仍在密林里蹣跚跌撞,連機場的影子也沒見著。山林終究不比平路,往往眼眺近在咫尺,真走起來一整天都未必夠用。大家一路緘默無聲,余渙箐和麗諾爾也沒再談話——不是無話可說,而是緊張得說不出來。幾個小時過去了,以米-戈一貫的進軍速度推算,他們此刻應已深陷「敵佔區」月復地,切不可麻痹大意。麗諾爾害怕李月月又大呼小叫暴露目標,索性命令幾個膀大腰圓的士兵輪換著背她,再不讓她下地。當然李月月也樂得享受,反正代價不過是一大票字據罷了,到時候有那位高富帥的干爹給她埋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