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無邊的黑暗之中,通天塔,瞭望台。
一張巨大而清晰的地圖橫亙在半空中,沒有人將它攤開,也沒有人將它撐起,不需要憑持似的。
地圖之上,歷歷可見牧野十八城的標注,以及神龍城西北郁郁蔥蔥的桴木林。
一根白色的術棒在鬼萇子手中,她輕輕把玩,若有所思。在她眸目的余光里,一支軍旅已經出發,消逝在茫茫夜色中。他們的去向,正是神龍聖土。
地圖微微發出青色的火焰。地圖旁還有兩個老者,分別是鬼叢子和鬼糜子。
鬼糜子道︰「為什麼不和洛厄爾會合?難道在你的計劃里,他只是個餌料?」
「基本上是這樣,」面對質疑,鬼萇子出奇地震驚,「這一次必須成功,我已經很討厭再听到那片土地的消息!」
一個堅硬的理由!
一種針刺般的理由!
鬼糜子得到答復卻不禁面上一寒。是的,自從在大地上揮起戰刀的那一天起,鬼萇子就一直在變,變得沒有溫度。
「如果不能成功呢?」鬼糜子不屈不撓,但聲音已經弱了不少。
他知道,成功與否,洛厄爾都將是尸骨無存。
「只有成功。」鬼萇子的語氣里有十分霸氣,「不成功,一個都別想回來!」
「一個都別想回來!」
這個聲音在空中飄了很久。
鬼糜子沒有回應,鬼叢子也沒有回應,鬼萇子也沒有接著說下去。似乎每個人都在心里面掂量這句話的重力,這句話足以讓呼吸停滯,也足夠通天塔矮半截。
仿佛就在塔身刻上一行小字「此塔原高XXX,于今永不能恢復」。
村上媛去了大東洋,訊息漸無;洛厄爾負傷在東土,這一次也要生死未卜;十二宮軍隊中遣動了六支,八野之中東、東南、西南、西北組成了特遣隊;七戮之中已死了殘勾,現在又派出了宗南、莫邪、素冢……
如果都不能歸來,僅僅是如果,悲劇也是不堪想象的……後果會很嚴重,不堪想象地嚴重。
形象地比喻就是︰通天塔矮了半截。
通天塔建築的牢固,自然不會矮的。但總有人覺得它會變「矮」的,比如鬼糜子,比如鬼叢子,比如異心之人。
這一天絕不能到來!
所以只有按照鬼萇子的邏輯︰只能成功,不能不回來。但事情絕不這麼簡單。
鬼叢子道︰「在通天塔上,言出必踐;難道沒有更慎重的選擇了嗎?」他說這話時,擺出遙想當年的姿態,拈須閉目,看不出是悲憫還是歡喜。語氣與神態之間,總有一股不可動搖的堅定。
有如塑像一般,供人瞻仰。
「行兵不險,破不了防線;用兵畏難,如長矛不尖。」
鬼萇子只用了四個短句就將他塑像般的威嚴擊得粉碎。今夜,這個隱藏在黑色面紗後的女子是主角,她的每一句話都有著毀滅的力量。
許久,鬼糜子道︰「修築通天衢的工役怨聲載道,遲早要反的;還有猖獗的獅城殺手,躲在陰暗里注視著我們。」
「知道。還有洪州的匪軍在頑抗。獅城號稱機關城,他們無非逃往這兩個地方。我族大軍在西市登陸,經大盈行至連轂城,由韋一頁將軍分兵至鄴宮,防備獅城。再由英特邁爾將軍在鄭皋分兵至春風城,增援那里的比干將軍,仍有三宮部隊挺進赤縣、新豐、許都,與蘭陂的洛厄爾合擊西上 。」
鬼萇子邊說邊用手中指揮棒在燃燒著青焰的地圖上指指點點。頗有幾分得意,志在必得。
「可是洛厄爾領軍不多,又負傷在身,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已經派遣天機營駕馭六大方陣七十二只雷鳥對敵軍進行干擾。我們說話的現在,那里已經炸開了花。難道這還不夠洛爵爺喘息的時間?」鬼萇子輕輕敲了敲地圖上西上 所在地域,更加自得。
「畢竟不妥。合擊一開始,洛厄爾那里就是一個豁口,你怎麼應付?」
「無需應付。我將天機營的棲息地安排在萬窟峽方向。如果敵軍集中突擊洛厄爾,我軍會在許都、新豐、赤縣、萬窟峽方向全面總攻,將敵軍趕出桴木林,那時候……哼哼……就什麼也由不得他們了……哼哼——。」
「我且問你,洛厄爾怎麼辦?霜、祚、莊、園死在瀾河棧橋上,如今洛厄爾被你當作餌料。難道通天秘境的「五園」當真要少一個名號嗎?」
「凱旋之日,霜祚莊園即為首功,自然風光無限,又怎麼能埋沒。」
「可是……」
「呵呵,」鬼萇子打斷他的話,接著道,「我知道二哥的意思。不過,犧牲一些人的性命換取世代的榮耀,這是值得的。而況且,有二哥的提點,霜祚莊園還能不重新站了起來嗎?」
「嘿嘿,洪州與獅城,到底有多大的反抗勢力,我們並沒有充分的考察,還有彌漫在通天衢周圍的刺客身影,我們都還正在調查,你這樣魯莽地行事,難保不重蹈覆轍。」鬼叢子的聲調半帶著嘲笑。
「看那黑夜之中,當然看不清里面有什麼物什,但不管有什麼,只要……」語音到此,鬼萇子甩手,數聲戾氣奔騰而出,倏爾遠方黑暗之中發出幽藍色光芒,冷風凜冽,寒氣逼人,鬼萇子佇立片刻,接著說,「縱使有什麼,也會冰封瓦解。」
她說完,那幽藍色的一團倏即崩潰,隱沒在重又的茫茫黑暗之中。此舉大是顯出她的自信來。
「英特邁爾將軍與比干將軍佔領春風城扼守洪州,韋一頁將軍駐守鄴宮,全面監察獅城,適當的時候他們會反守為攻……嘿嘿……到那時候,再加上東野圭吾那些人的蠻軍作為後備,還有宗南、莫邪、素冢他們……這是萬全之策。」她接著說。
「這次那個神秘刺客之死,不但除掉了障礙,而且向那些頑抗的龍裔予以警示,動搖敵軍心理,還能鼓舞我軍職復仇之志,是個一舉消滅龍裔根基的絕佳契機。此舉成功,功在千秋萬代,我族光耀,也必勢不可擋,徐圖大計,到那時,匡立上界與下屆,我等可以高枕無憂矣。」她又說。
「但是你忘了桴木林。你不該忘了曾折戟于此。」
「當然沒有,因為今夜就是毀滅它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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