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個星期後就出院了,醫生囑咐要多加休息,每隔一個星期來檢查一次,如果沒有異常一個月後就每個月檢查一次。此刻的我才知道什麼叫做沒完沒了,錢永遠都是止不盡了,就家里那點積蓄,遲早要消耗殆盡,我不知道該從哪去找那一大筆錢,我的工資兩千都沒有,我第一次強烈的感受到生活的壓迫。
把父親扶回家,感覺到父親明顯瘦了,自從手術後飯量越來越少,我很擔心,但卻想不出一個辦法,問醫生也只是說正常現象,觀察一個月再說,我想不出辯駁的理由,只能這樣子。
最近幾天父親還老老實實地躺在床上,有時也出去散散心,一個星期過去後父親就堅持要去工作,我知道他是害怕他哪天走了什麼都沒有給我留下,我堅決的拒絕了父親這一提議,我知道父親不會就這樣听我的話的,他肩上的壓力太重,他總說我還小,我只好妥協和他說一個月後沒什麼異樣就讓他去,那天父親開心地笑了,我不知道父親為什麼這麼高興,我只是覺得他一輩子這樣勞累,我怕他到死都是這樣。
我還是和往常一樣去上班,父親的一日三餐已經不用我來做,這樣我輕松不少,不用到處跑。兩個星期後陸緒再次出現了,還是那輛跑車,那是那件深色的西裝,還是那張帥氣的臉,想起最近所經歷的,陸緒這個人似乎漸漸地從我的生活中淡出,沒有起伏。
還是那杯卡布奇諾,陸緒那張毫無表情的臉轉向我,微微張開口,似乎要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吞了回去,沒有吐出來,我也不想深究,我想象不出他要說些什麼,我只覺得我們兩人不應該多說什麼,我們沒有交集。
出乎意料的,陸緒整整一個月都來了,那張嚴肅的臉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變化,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其實我只是在循環著同一天的時間,但一件事打破了我的想法,父親要開始工作了,原來時間還是一直向前的。對于這件事,我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難過,父親要工作了就說明他的身體沒什麼異常,但手術後父親並沒有休息多長時間,我有一點擔心,但父親總是親切的模著我的頭告訴我「小末,不要擔心,你看老爸的身體很好,老爸要賺很多的錢,然後我們去一次國外旅行。」我用力的點著頭,听著父親的話我很難過。
父親又恢復了當初的早出晚歸的生活,我害怕父親瘦弱的身體哪天就又倒下了,我每天總是等著父親回來才睡覺,日復一日,不斷地重復著,生活的勞累讓我忘記了無聊,不管是不是重復著前一天的生活,每一天都讓我感覺很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好好做好一個工作,然後加工資,但此刻我卻這樣想並且這樣做了,因為我別無選擇。
一個月後父親的檢查也一切正常,我不由得松了口氣,我覺得一切總算到頭了,一切都可以放心下來了,我在想,或許有一天我真的可以父親去一次國外旅行,或許那並不只是一個夢想。但半個多月後,父親再次暈倒了,我不知道這一悲一喜能說明什麼,我剛放下的心只能再次糾結起來。等我跑到醫院的時候得到的消息卻是父親的癌細胞擴散了,需要化療,我不知道那前幾次的檢查算什麼,如今又怎麼會這樣,我只想知道此刻的我能做些什麼,我似乎只能不斷地延續著父親的生命,或許我只能等待著父親的離去。我不知道應該找誰訴說來減輕我此刻心中的痛苦,一切都來得那麼毫無預兆,我覺得我就要失去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個人。
靜靜地站在父親的病房門口,我多想抱著父親大哭一場,但是我不敢哭,我怕父親在最後的日子里還要為我難過,無力的蹲在門口,看著每個人急匆匆的腳步,我多想這一切只是一場夢。我想我還是不夠堅強,我還是無法接受這一切,我無法想象以後只剩下我一個人的生活,我抱著雙腳不斷地顫抖著,我不知道該如何忍住淚水,我只能讓自己不要哭出聲。
父親醒來的時候已經將近七點了,我坐在病床旁,握著父親冰冷的雙手,心里不由得抽痛,我覺得眼淚又要涌出來了,我不斷地睜大眼楮,不讓它往下流,我想這個方法大概成功了,我的眼淚沒有留下來,頭卻痛的很。
父親坐起身,輕輕地抱住我,讓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听著那一聲一聲有力的心跳聲,我多想那一切都只是個玩笑。父親輕輕地模著我的頭發「小末,對不起,我想我不能看著你出嫁了,我想我們還是不要住院化療了,我想在我死之前總要留點什麼給你,明天我們就出院吧。」我想我的眼淚是再也忍不住了,眼楮很酸,鼻子濕濕的,「爸,不要,你不可以扔下我,在這好好化療,我會賺錢的,沒事的,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嗎,求你了,爸。」我緊緊地抱著父親,眼框像壞了的水龍頭,眼淚不斷地涌出來,我真的害怕,我感覺這個世界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我還沒有準備好,我還想讓我的孩子叫父親一聲外公的,但這一切都已經不可能了,父親要丟下我走了。
這個晚上,我抱著父親哭了很久,我從來沒有這麼無助過,我覺得我的天塌了,已經沒有人可以為我撐起一片天空了,我以後的日子只能是一片黑暗。
第二天醒來,我在父親的懷里睡著了,我小心地起床,「小末,要走了?不用給我做飯了呢,這有,你買點早餐就去上班吧。」我點了點頭,跑了出去,我不敢去看父親,我怕自己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哭。
來到咖啡廳的時候時間已經有點遲了,大姐看著我像燈籠一樣的眼楮,也沒說什麼,怕我嚇著客人就讓我在後台搬搬東西。
但晚上的時候大姐還是讓我上去了,習慣性的轉過身去,雖然已經過了很久,但感覺眼楮還是有點紅腫。「周末,轉過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扭扭捏捏的轉了過去,我想這回臉可丟大了,低下頭不去看陸緒「還有什麼需要?」「發生什麼事,眼楮哭的跟兔子一樣。」對于陸緒文不對題的回答,無奈地嘆了口氣「沒事,你沒什麼需要我就下去了。」「等等。」陸緒忽然叫住我「想說的時候可以找我說,有什麼要幫助的也可以找我。」我感激的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不管陸緒說的話是不是屬于客道話,我都心存感激,畢竟是一個毫無關系的人,比起那些躲得遠遠的親戚已經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