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鸞殿
古銅鏡里隱約浮現著一張絕美的臉，那雙蔥蔥玉手如藤蔓般順著小巧的下巴一路覆上雙眼，美麗的眸子有些暗淡，呆滯。
「娘娘，」碧樹有些不忍，自昨日從西角樓回來，娘娘一晚上都在摔東西，皇上賜的兩尊寶瓶首當其沖被砸的稀巴爛，還不讓宮人收拾。到了天明只睡了一小會，碧樹又怕她接著砸，已經將所有瓷器藏好，這會兒坐在妝鏡前失了魂一樣。
她與蔣惜兒對望，都沒法子，只能靜立著，她知道自家娘娘心里不好受，昭然殿那位得了寵，大家誰也沒料到。
「多情卻似總無情，替人垂淚到天明，」王雁橫零零碎碎地念叨著，淚珠子順著臉頰緩緩流下。
吸了口氣，她接著道︰「碧樹，你過來，替我把這些簪子全插上。」
碧樹上前一看，首飾里的簪子全是清一色的玉簪子，大約有十來根，思忖著娘娘平時也不會戴這麼多，有些踟躕。
「怎麼，你連我的話都不听了？」雁妃突然發作起來，聲音尖銳而又些沙啞。碧樹趕忙喊上蔣惜兒，兩人一人一邊，不費多少功夫，就將這些玉簪子全插入雁妃的發髻。
「好看嗎？」仿佛是自言自語，雁妃盯著鏡子發愣。
「娘娘，奴婢覺得娘娘不必擔憂，該是您的別人搶不走，娘娘天生麗質，對玉器又有獨到的見解與認識，奴婢想，沒人會比你更適合佩戴了，況且，皇上只是將您不適合戴的東西賜給別人而已。」呆在浣衣局久了，蔣惜兒說話的口氣和分寸漸長，她不提「昭妃」二字，生怕惹雁妃生氣。
蔣惜兒算是說到雁妃心頭去了，見娘娘不吭聲，碧樹接著道「娘娘，奴婢听小安子講，昨晚皇上賜了昭妃娘娘鐲子，可惜，昭妃的手太大套不進去呢。您瞧，那位地宮來的能戴玉鐲子嗎？」
雁妃雖不語，嘴邊冷冷掛著笑。
「喲，妹妹這是作甚麼？」麗妃笑盈盈立在門口，這世界上有好多不同的笑，比如雁妃的冷笑，束子的憨笑，魏貴人的狂笑，李婕妤含蓄的笑，以及賢妃淡淡的笑，麗妃的笑卻是無法形容的，一個笑容里可以包含多種難解的情感，讓人分不清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
不等雁妃回過神來，她早已如自家寢殿般毫無拘束，麗妃自顧著圍著殿內繞了一圈，不禁咂咂嘴道︰「雁妃妹妹這兒真是華麗而又典雅，姐姐不請自來，妹妹不會不高興吧？」
雁妃見她如此，趕忙起身讓蔣惜兒端茶來。
「麗妃娘娘請喝茶。」蔣惜兒顫抖著遞上茶。
麗妃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小口，蓋上茶蓋，對著雁妃說︰「這宮女想必是妹妹新收的？」
「是的，前些日子，身邊缺人，又見她挺安分守己，就放在身邊了，沒見過多大場面，讓姐姐見笑了。」雁妃本是不屑喊麗妃「姐姐」的，見她一口一個妹妹喊著親切，也不好拂了她的興致。
「碧樹留著，你先下去吧。」
「是」
她對蔣惜兒還是有些不放心，蔣惜兒卻是松了口氣，還好麗妃並沒有認出自己，也沒起疑心。
「妹妹頭上插了這麼多簪子作什麼？」
「哎呀，我倒真是忘了，碧樹，快，替本宮將簪子拿下。」雁妃思忖著被麗妃笑了去，心里有些不快。
「妹妹，摘掉一些便可，簪子美妹妹人更俏，只是多了反而繁雜。」說著，親自替雁妃打理起來。
麗妃讓雁妃在妝台前坐定，徐徐講道︰「我听宮里人說，皇上昨晚一晚上都呆在昭然殿。」
打眼瞧了鏡中的雁妃，臉色有些差，接著說︰「我是過來人，宮里女人的榮辱只在皇上一念間，皇上若是愛你，你這一生是榮華富貴不用愁，可若是相反，」她放下手里的篦子，俯去，兩人的臉孔一同出現在銅鏡里，她已經看到雁妃眼里的恐懼「好些的話，就如我，皇上對我只是淡淡的，吃喝倒是不愁；再壞些，也就是那賢妃，不過問身外事，整日鎖在殿里，如一潭死水；若是再不濟的話，那便真正是冷宮，連死水都不如。」
「麗妃娘娘與我非親非故，為何好心提點？」
麗妃料到她必出此言，便應付道︰「想我入宮已有五年，五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可是沒了皇上的寵愛，日子倒是一天都覺得漫長，更何況是往後，宮里的榮辱興衰我是見過的。說實話，看妹妹你年歲小，姐姐勸你趁著現在年華尚好，想要在宮里立足，光憑皇上的寵愛是不夠的，色衰而愛弛是我們女人共同的悲哀，姐姐是真心想幫妹妹的，這樣，日後咋倆在宮里也有個照應。」
听麗妃講得情真意切，雁妃也放段，「姐姐，你消息靈通，想必昨日的事也略有耳聞，我惹皇上生厭了，我該如何是好？」
「妹妹喜好玉器，可否將所有玉鐲拿來讓我看看？」
「這有什麼。」說著吩咐碧樹去取。
麗妃特地挑出了些尺寸小些的鐲子，雁妃有些不解，對上麗妃的黑溜溜的雙眼，隨後領悟，嘴角綻放著燦爛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