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羅青海急忙去南牆根兒牽羊。拔出羊橛子,剛走了兩步,牆外留根怨聲怨氣說話的聲音很清楚地傳了進來,他不知不覺站住了。「家里這麼忙,咱爹還有閑心叫二嫂看她娘去呢。」剛才,羅青海院里的一行一動,這位耳朵靈敏的兒子听了個一清二楚。羅青海聞听肺都氣炸了!自己怎麼做,難道還要看兒子的臉色嗎?他拉架子要去狠狠地教訓他一頓,下邊有人接話,他站著沒動。「眼饞了?你給咱爹打個報告,也去看看你丈母娘,問問她頭疼腦熱了,還是那根筋不對勁兒了!我看,咱爹肯定能批準!」手拿鐵杴正在裝車外號「小辣椒」的文清接話譏笑道。「你叫花子打算盤——窮操心!缸里碴里少不了你!我說話有你啥事?」看樣子剛套好馬車,他站在一旁氣憤地戧著文清。「哎,你是啞巴就不讓別人指手畫腳?你是瘸子就不讓別人說路不平?也太霸道了吧!」「我說話你別接茬!」「我的嘴我當家!我想說啥就說啥,管不著!氣死你!」「你!」他被堵得沒話說了。她彎腰裝車時偷笑了。不管怎麼說,她都不動怒不上火,一副嘻嘻哈哈不當回事的子。這麼以來,留根也改變策略了,不當真氣生了,腦筋一轉悠,轉怒為笑了。「哎,我說,省省腦子還是給你自己操操心吧!都二十好幾了吧,再過個三年五載的沒人搭茬,就成了老大難了吧?到時候,嘴再吧吧地會說,怕是也沒咒念了吧?啊?」他從前邊幾步饒到文清面前,譏諷又帶有挑釁性地瞧著她說完,得意地尖聲笑起來。這個在家排行老五又應該排到大齡青年行列的文清,現在就可以說成了老大難了。原先,媒婆多得踏破門檻,最終都以不合乎條件而告吹。當然,她有驕傲、清高並為之炫耀的自身條件︰細高個,大眼楮,略有些嚴肅、莊重的額頭,加上脾氣倔,給人一種冷漠感。一頭瀑布似的黑發總是謹慎地扎在腦後,炫耀時,又全部抖開瀟灑灑地垂在背上。她人長得俊美、漂亮,選擇對象自然挑剔、嚴格,標準高,條件多,要求嚴。媒婆介紹的,不是個子不高,就是相貌不端,用她的話講,差勁。這兩樣都不差勁了,家里又是一個家徒四壁的窮光蛋。總之,沒有讓她稱心滿意的。為這事,她窩著一肚子火,發誓不再找婆家了。只要媒婆一登門,她立即就摔率打打耍一通,沒好話。「小辣椒」的外號因此而得名,從此媒婆不敢登門了,年齡也一天天大了。現在,龍騰嶺有個叫李二柱的小伙子找她談過,標準——條件——要求,應該算是夠格,但不知什麼原因,至今還沒有進入角色。這倒成了留根今天揭得短處了。揭短是對人最有打擊力的,他懂。互相揭短,又潛伏著亂子升級的危險。「你屎殼郎趴在豬 上,光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听別人說,你在外頭走路有模有樣人五人六的,一回到家,就像變了一個人,肩斜了,腰彎了,腿肚子也轉筋了,連說話都變音了,別人問我咋回事啊?我當時沒想出來,挺納悶的。後來,我仔細一琢磨才知道——」她突然把話收住了,像精彩的電視連續劇,在這一集的末尾給觀眾留下一個驚心動魄而又令人牽腸掛肚的懸念。「你知道啥了?」他不笑了,迷惑不解地認真問道。「原來,原來你是妻(氣)管嚴(炎)啊!」說出懸念,她禁不住前僕後仰地哈哈笑了。頭發也抖了起來。「說我怕老婆?」留根明白了,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然後,得意地又簡直讓人不可理喻地樂了,「哎喲歪,這怕老婆咋啦?你說這怕老婆咋啦?啊?這是從皇帝那兒傳下來的!是光榮!是福氣!是時髦!時髦你懂嗎?哎,也比別人找不著對茬強啊!叫我說,看著有人煩,活著遭人嫌,還不如一頭撞南牆上死了算了!啊?」他一邊笑一邊用眼角瞅著她的臉色,心中、臉上掠過一陣報復的快意。大概是最後這幾句嘲笑的話把文清惹惱了。「你!」他瞪眼火了,還嘴道,「哼,天底下誰有你光榮?誰有你福氣?誰有你時髦?整天叫老婆罵得像小了八輩兒似的!你的本事呢?這也叫時髦是不是?這輩子才听說挨罵還趕時髦呢!」留根也被這揭短的話惹火了!「你,你再說我就打……」他呼地舉起了巴掌。「你打你打……」文清看了一眼他那個急惱的陣勢,知道他不敢動真的,干脆把身體往前湊了湊。留根怒目圓睜地又往上舉了舉巴掌,沒落下來,反而停在了半空,一會兒直接放下來,軟了。「瞧你那樣唄,黃鼠狼子打架不撐行市!嚇死你也沒這個膽兒!還反了你了!」她一臉的輕蔑尖刻,一轉臉又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