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知道是什麼力量促使她果斷地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春生激動地愣在了那兒,兩眼還在看著玉米地相夾的空蕩小路。一溜小跑到了家門,文秋猛然站住了,一只手摁著怦怦直跳的胸口,腦海里又涌現出了剛才的一幕!……無法克制的羞澀喜悅,情不自禁地從心里流露在臉上。又模了模發紅又發燒的臉,心里像灌了蜜一樣甜,詭譎地一笑,往後甩了一下短發,飛快地進了家門。把臉盆放在院里的地上,她先用手擦了一下鐵絲上的塵土和污垢,然後,從盆里拿起一件褂子,在空中抖了抖,搭在鐵絲上。又拿起第二件,抖開了,愣在了那兒,好像思索起了什麼。戴著一根腿老花鏡的羅大媽從屋里走了出來(眼鏡另一邊用線套在耳朵上),可能是在做著針線活兒。只見她一只手拿著針,另一只手拿著線,借著外邊的亮光,仰臉慢慢地紉著針,可能是她眼花的原故,手一用力,線頭彎了,費了勁針沒紉上。接著,手蘸吐沫捻了一下線頭,才想紉針,抬臉發現文秋手拿著衣服沒晾發呆呢。「文秋,文秋,還不快把衣服晾上,愣頭愣腦的想啥呢?」她問。文秋半晌才緩過神來,慌忙答應著,幾下利利索索地就把剩下的幾件衣服晾上了,又把盆子放在一邊走了過來。「啊,我剛才看見一個蟲子趴在衣服上,想逮著它,誰知道三鑽兩鑽不見了。」她在身上擦了擦兩手,隨便謅了個瞎話,沒事了。「媽,我來。」「文秋,咋洗到這時候才回來啊?」羅大媽看著紉針的女兒,有一搭無一搭地問道。「水涼,衣服髒,不好洗。」說話,她紉上針,又在線頭上系了個小疙瘩。「拾不著柴禾怪 子!」羅大媽笑著白了女兒一眼。「媽,有我這個不用電、不用油、不花錢的洗衣機也就湊合了。」「貧嘴!」娘倆都笑了。誰也沒有留意,鮮紅的落日還沒有徹底完成它一天的使命,就被天邊涌來的鉛灰色的雲濤慢慢遮住了。無際的天空,蒼黛的群山,還有那喧囂了一天的龍騰嶺都提前沉浸在安謐、潮濕、朦朦朧朧的黃昏中。不大一會兒,天黑了,雲厚了。小雨在沒有雷聲的前兆下悄無聲息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人們開始忙碌地往屋里拾掇著院里怕淋的東西,被涼絲絲的秋雨澆在頭上、臉上、身上,感到快意之時又贊嘆著秋雨來的正是時候。雨慢慢大了,夜也深了。羅家大院里一片黑暗而寂靜。西邊第三個房間,透過花色的門簾射出幽幽的燈光。這是文清、文秋姐妹倆的房間。因為,羅家一大家人誰也沒有另起爐灶,一直都在一個鍋里輪勺子。所以,這十間磚房,誰住哪間,都是羅青海一手安排的。除他老兩口和大兒子生根、桂英(因為孩子大)住兩間外,其余的按照年齡大小從東向西每人一間。大概誰也無怨言吧。最西邊那間是糧倉。房間不大,姐妹倆拾掇得井然有序,干淨素雅,加之沒有什麼家具擺設,屋里顯得既寬敞又亮堂。兩人睡一張床,文秋顯擠,就每人一張,文清為大睡東邊,文秋數小睡西邊。在文秋的床頭前,放著一張兩抽桌。桌上整齊地擺放著她上學時用過的課本。課本旁,是台燈,台燈旁,便是兩人必不可少的化妝品了。看來,現在的兩抽桌已經變成兩人的梳妝台了。桌前放著一把折疊椅。再有,就是門口處的臉盆了。姐妹倆在屬于自己的這個小天地里,盡情地享受著應該屬于她們的歡樂。但是也在所難免話不投機時的爭吵、翻臉,誰不搭誰的腔。這種抵牾狀態,頂多半個小時,再長文秋就憋不住了。牙舌再近還咬一口呢,何況人。今晚就有點兒特別,屋里似乎少了往日那暢所欲言的歡樂活躍氣氛,也絕不像兩人發生爭吵後的沉默,靜悄悄的。文清盤腿坐在床上,背上披著褂子,瀑布似的黑發用花手絹像個蝴蝶結似的利索地扎在腦後,兩手正飛針走線地打著件半截了的綠色毛衣。文秋則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白底黃花的毛巾被裹在身上,不太清楚地勾勒出她那充滿青春活力的胸部、臀部、腿部,顯示出柔和、朦朧、動人的曲線。手里拿著一本文學書翻看著,那集中不在書本上的目光和那懶散、無聊、心不在焉翻書的樣子,無疑說明她手里拿這本文學書是擺設。她又嘩啦嘩啦胡亂翻了幾頁,實在找不著可看的文章,手拿著順勢撂在身體一側。一會,又拿起來,一個字也沒看,輕輕嘆了一口氣,索性扣在臉上。什麼事讓她如此無精打采心煩意亂呢?大概于春生有關吧。一個年輕女子,被一個男人突兀地表示出鐘情和愛慕,除了臉熱心跳之外,現在,在這樣夜靜更深又毫無困意之時,在這樣一個充滿幻想和沖動的年齡,她能不有所思考嗎?心中能平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