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龍騰嶺沙場指揮部」在一片笑聲、掌聲和鞭炮聲中正式成立了!清晨,男女老少各自帶著工具互相招呼著、喊嚷著陸陸續續雲集在沙場指揮部院門口。對于今天開發這個熟悉的大沙灘,他們既新鮮好奇又高興激動,一來到就有說有笑,七嘴八舌,議論個不停。這兒一撮,那兒一團,指劃著,爭論著。在外圈的幾個年輕人說話最為活躍、激烈,好像在開小組討論會。那幾個在沙灘上放了大半輩子羊的白胡子老頭,靠牆蹲著,互相交換吸著手里的旱煙,喜眉笑眼饒有興致地談論著開發大沙灘肯定帶來的豐厚收入和現在就應該考慮的今後放羊的去處。看熱鬧的小孩兒在人群中跑來鑽去,追趕著,嬉鬧著,又蹦又跳,高興不已。隨著不斷涌來的人群,那一輛接一輛隨時準備投入「戰斗」的拖拉機、毛驢車相繼停在門口一側的小路上。等人員聚齊,一切準備就緒,支書生根和村長高來福十幾個人說笑著從院里走了出來。開工典禮開始了。生根和高來福掀掉門口懸掛著的「龍騰嶺沙場指揮部」牌子上蒙著的紅綾帶,接著,一片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大人歡呼,小孩雀躍,幾個膽大的小男孩伸手縮脖地爭先搶著地上放啞了恐怕再響的鞭炮;大人則聆听著生根簡短的《開工典禮報告》,精彩處掌聲雷動。在這樣熱烈的氣氛中,晃動著的一張張滿面紅光的臉上洋溢著振奮而又充滿信心的笑容。儀式一結束,都各自扛著鐵杴,攆著驢馬車,摩肩接踵,前呼後擁地跟隨在幾輛拖拉機後邊,熱熱鬧鬧,浩浩蕩蕩地涌向那個在龍騰嶺沉睡了上百年、上千年的大沙灘。霎時,大沙灘一下沸騰了起來。人們按照村里預先指定的點兒,挑沙的挑沙,裝車的裝車,人手一份,各有分工,開始忙碌了!兩三個人一伙裝地排車,四五個人一組裝拖拉機,沒排上號的車輛,一邊焦急地和兩邊的人商量著,遷就著,一邊牽著馬韁繩吆喝著往里捎,真捎不進去了,又只好另選個點兒;裝了半車,沒留意,一下陷進沙坑里的拖拉機,急壞了司機,擦抹著汗涔涔的臉,招呼著後邊人擁,前邊加大油門奮力往前爬著;旁邊突然圍了一圈人,嘈嚷成一片,原來是一個年輕力壯的後生,一臉惶恐之色地極力地拉著一匹大概是受驚了的棗紅馬,在人群中喝斥它老實;還有跟來那些看熱鬧的小孩兒,這會兒派上了用場,听話地幫助著自己的爹娘看護著驢馬,有的則搶過鐵杴炫耀而又討得夸獎地同兩旁的人暗暗比賽裝車的速度;那邊又傳來一陣年輕姑娘們的哈哈笑聲和一片杴踫杴的叮當聲;沒車裝的,弄成堆,剜成方;離車遠的搗運著,人抬著,肩挑著,「扇子形」圍在沙灘下頭!……一臉汗濕的生根在忙碌的人群中走走停停,說說這里,指揮那里,最後在幾輛拖拉機前站住了。抬頭看著人們揮動著鐵杴,借著幾部隆隆嗡響轉動的皮帶機,毫不費力地把沙裝進下邊的拖拉機斗內,看著看著,略感輕松的臉上閃現出滿意自我欣賞的笑意。這時,一個大汗淋淋、皮膚黝黑、手里拉著鐵杴的小伙子走了過來,指畫著嗡響轉動的皮帶機,聲音極高地對生根說著什麼。只見生根不停地點著頭,也抬手指了指,像是對年輕人安排了幾句什麼,分手走了。走了不遠,生根被前方幾個人一片朗朗的說笑聲吸引了幾秒鐘的目光,接著加快腳步走了過去。人群之中,說笑最為熱烈的是鐵牛媳婦。她利索地揮動著鐵杴,一邊往拖拉機上裝著沙,一邊唾沫飛濺地說笑著。她丈夫鐵牛,站在拖拉機頭旁,臉上有幾處汗道灰污,正在用一塊布滿油污已經看不清什麼顏色的爛布,慢條斯理地擦著粗糙而又厚實的一雙油糊糊黑 的胖手,可能是剛修理完拖拉機上的一個什麼部件。低著頭,雖然眼楮沒看老婆,但那憨笑可掬的神態,毫無疑問是她快嘴利舌引得眾人哄堂大笑的本事激起的。生根來到跟前,什麼也沒說,模起旁邊插在地上的鐵杴裝開了車。眼尖嘴快的鐵牛媳婦一眼就看見了。「生根大哥!快放下!快放下!這裝車的活不用你親自動手干,有我們這些人就行了。你光動動嘴,動動腦,幫我們多想幾個發財的門路比啥都強!」她拉著要過去制止的架子,滔滔不絕地贊許道,「生根大哥,咱祖祖輩輩多少年了,沒有一個人敢動大沙灘一根汗毛!就是把咱龍騰嶺旮旮旯旯的臭皮匠拽到一塊,也想不出你這個諸葛亮這樣的好主意!沒想到給祖上積德、子孫造福的臉叫你給露了!」「生根大哥這一招啊,叫做坐飛機看太陽——高明!」這話出自大個子媳婦之口。她在眾人面前表現出的如此隨便自鳴得意,還是她自以為得天獨厚的鄰居關系,說話比別人優越。她和丈夫正在裝著自家的毛驢車。她丈夫大個子,個子就是高,比別人高一頭,扎一背,猶如鶴立雞群。可就是人沒脾氣,叫老婆管得服服帖帖,老老實實,她說方是方,她說圓是圓,啥話不反駁,對錯她都听,你不問,她不答,一天到晚出來進去不多說一句話。有啥事她撐著,大到紅白喜事,小到雞毛蒜皮,大個子從不過問。她真就料理得井井有條,面面俱到,日子也過得甜甜蜜蜜,紅紅火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啥心不操,有衣穿,有煙抽,有飯吃(他不喝酒),叫干啥就干啥,倒也清閑、自在、滿意。今天,他照樣沒話,只顧埋頭干他的。周圍听到她這句話的人都笑了。「大個子媳婦,我出主意建沙場,干活還是要靠你們大伙,不然,咱這個沙場就成了空架子了。早晚得垮了。」生根含著某種意識地笑著道。「這理兒俺們都懂。不用南跑北踮,風吹雨淋,出來家門就掙錢的好事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他的話大個子媳婦懂。她感觸地瞟了一眼辭掉縣城裝卸工回來干沙場的丈夫,又滿面春風地笑了,「沒有不願意干的!」「如果沙場辦糟了,全村人都跟著我倒大霉了。」生根手中的鐵杴停了一下,開玩笑地又說道。「生根大哥,有你在前頭鳴鑼開道,咱龍騰嶺倒大霉的事我真沒看見過呢!你先別說那倒霉的話,我敢肯定,咱這個沙場是銀環她娘進山溝——好戲在後頭呢!」「也有辦不好的時候。」「你那是謙虛。你領著大伙辦了一個廠又一個廠,到現在還沒有一個說是下馬垮台的!你辦事穩妥、牢靠,大家伙都放心!這叫栓寶他娘夸銀環——沒的說!」大個子媳婦剛才在生根面前的賣弄口舌和博得眾人發笑的俏皮話,一下刺激了鐵牛媳婦那根一向嘩眾取寵的神經,她又羨慕又嫉妒,一張嘴也甩出來一個。「就讓我們?等著往腰包里塞銀元票吧!你們說是不是啊?」好幾個人笑著應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