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憶整整哭了一夜,曉魯也陪著她一夜無眠,屋子里的燈也就這樣亮了整整一個通宵。
安憶想不明白,婆婆為什麼要那麼說她,她可以忍受一切,但不可以忍受別人對她的無端的污蔑,結婚這麼久了,她都不舍得給曉魯要一分錢,生怕他把錢寄給了家里自己在外面的日子會很艱難,她知道他孝順,她了解他的這一點,寧願自己吃點兒苦,也要讓家人滿意。所以家里的事情,包括花錢的事兒,她都是自己去處理,從來都不告訴曉魯,怕他在外擔心。懶
安憶不知道,其實婆婆一夜也沒有睡,她看到兒子媳婦屋里的燈一直在亮著,她有點兒害怕了。半夜里,她對老伴說她肚子疼,要上廁所,悄悄地跑到曉魯和安憶的房屋門口,足足呆了有一刻鐘。她把耳朵貼在門縫里,听屋里有沒有什麼動靜,她擔心媳婦會因為這件事兒和兒子鬧起來,兒子會受委屈。還好,屋里靜悄悄的,沒听見媳婦兒的哭鬧聲。她不知道,兒媳婦從來就不會大聲的哭鬧,受了委屈,淚水都是往心里流的。
面對妻子無聲的淚水,曉魯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雖然矛盾是由媽媽而引發的,但怎麼說,自己也不能守著妻子說媽媽的壞話吧!可是,看著默默流淚的安憶,他又是那麼的心疼。他輕輕地把她攬在懷里,像拍打嬰兒一樣輕輕地拍打著她。一整夜,他都是這樣,希望這樣能減少她內心受到傷害的痛苦。蟲
天亮了,安憶起床洗臉,她的眼楮紅紅的,腫得像桃子。心里再怎麼不舒服,也不能賴在床上睡懶覺吧,這又是自己的不是了,安憶想。曉魯也收拾好自己,疊好了被子。
正待打開門,突然來了一個電話,是公司的。
「是曉魯嗎?工地上有人從腳手架上摔了下來,是你下面的建築隊的,老板今天也沒有在家,你今天一定要趕回來,處理這個事情!」接完電話,曉魯的臉難看極了,眉毛擰在了一起。怎麼這麼多事啊!回一趟家也不能安心,他小聲的嘀咕著。但是有人從腳手架上摔下來,也不是小事,還不知道那個從腳手架上摔下來的工人傷勢怎麼樣呢?
是走還是不走?曉魯猶豫著。他感到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家里的事不是小事,公司里的事更是大事,現如今找份稱心的工作這麼難,自己還真是不舍得丟掉這個飯碗。可是走了,安憶呢!就讓她一個人在孤獨中度過這兩天嗎?她心里本來不高興,自己這一走,不知又得等到何時才能回來!也怪那個工人,偏偏這個時候出事!自己可是前天剛剛來到家,還沒有坐熱呢!
安憶可是看出了曉魯的猶豫,她知道,一定是公司里有了急事。她不想拖曉魯的後腿,就裝作沒有事一樣,說︰「曉魯,如果真有事,你就走吧!我沒事的,心情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兩個人正在說話的當兒,就听婆婆在喊︰「曉魯!安憶起床了嗎?我給你們燒的槐花湯,快點起來吃飯吧!」听婆婆的口氣,不像是昨晚那麼生硬,而是溫軟了許多。
難得婆婆這麼對自己說話,安憶忙打開門,低低的喊了一聲︰「媽!」就直奔廚屋,幫助端碗去了。
曉魯終于還是決定,回去。這份工作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不能沒有這份工作。為了實現自己對安憶的承諾,為了讓家人過得更幸福一些,他必須更加努力的工作才行。
曉魯走了,安憶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她感覺渾身無力,也提不起精神,昨晚婆婆的話分明還在耳邊轟響︰「你說你娶了這麼一個病憨子媳婦,讓我在人前都沒法說話,沒法抬頭!我說讓你給你弟弟寄點兒錢,她還不願意!」
「病憨子,病憨子!」這幾個字要多難听有多難听!這幾個字像千斤的重錘砸在自己的身上!難道那麼注重自己的外在和內心形象的安憶,在婆婆眼里竟是一個病憨子的形象嗎!還有,她憑什麼說自己不願意給曉帆寄錢,自己壓根兒就沒有這樣的想法,太冤枉自己了!」
以前不管婆婆和大姑對自己怎麼說話不客氣,她都沒有往心里去,可是這次不一樣,她像一顆剛剛在風雨里掙扎著抬起頭來的秧苗,被婆婆這重量極的話語又重重地打擊的把頭深深的低了下去!
她癱在床上,不想做任何事,也不想說任何話。
吃中飯了,婆婆叫她。她本不想吃任何東西,但又怕婆婆多心,就坐在了飯桌上。婆婆也許是知道自己過分了,一個勁兒的往碗里給她夾菜。安憶的淚水滾滾而下。婆婆去廚屋盛飯,安憶趁著這個空當兒,想離開,卻又怕公公起疑心,就說︰「爸,我回我屋去吃飯。」
離開了公婆,奔涌的淚水,汩汩滔滔,流進了自己的嘴里,咸咸的。
婆婆進了屋,發現安憶不在,就追了過來。看安憶還在那里流眼淚,說︰「安憶,我有點兒老糊涂了,不要給我一般見識,這件事你千萬不要告訴你爸!唉,我這一輩子,就是這樣,脾氣也不好,不少得罪人,和你爸這一路都是吵著過來的,那個時候日子很難過,沒吃沒喝的,還要受別人的欺負,有時我看到那個藥瓶子,我真想拿起它,把它給喝了……」
善良的安憶,听完婆婆這一席話,又感到婆婆很不容易了。她忙止住淚,說︰「媽,你吃飯去吧!我沒事,只是曉魯說走就走了,我心里有點兒不好受!」
婆婆走了,安憶一個人洗把臉,又拿起了書。
「媽!」只听一聲脆喊,是小姑雪蓮回來了!安憶就听見婆婆應聲從屋子里走出來,「你這個死妮子,去了城里,也不知道回來了!不要媽了?你說在紡紗廠里干得好好的,非得要去給別人打工,掙錢了沒有?家里可等著花錢呢!還有,你弟弟也快要畢業了,還欠著學校里的學費呢!」
婆婆就是這樣,剛剛對安憶說了幾句好听的,博得了她的同情,也使她備受傷害的心稍稍有些緩解,這不中听的話又上來了!
說句實在話,安憶好心好意的給小姑介紹了這份工作,婆婆並不喜歡,她還一直覺得是安憶耽誤了自己的女兒,找的什麼爛工作,到現在也沒見雪蓮幾個錢,這還要一個月才回家一趟!要不是這樣,自己天天就能見到女兒了!一定是為了他們自己,在外面找不到合適的人了,把俺雪蓮給騙過去了!老太太很少相信別人,即便是自己的兒媳婦兒。
「我哥走了?嫂子呢?」雪蓮問。
「屋里呢。」老太太努努嘴。
雪蓮一步跨進了屋,說︰「嫂子,你咋搬進這個屋子了?」忽然又看到了安憶紅紅的眼楮︰「嫂子,你哭了?快告訴我,是誰欺負你了,我饒不了他!」
安憶不想讓小姑知道那麼多,強作歡笑,說︰「我沒哭啊!是中午切洋蔥時,辣的!」
「哦。」小姑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