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姨家住著,安憶感到時間過得好快。一眨眼,半個多月就過去了,女兒頭上的傷口漸漸的好起來了,安憶的產假也就要結束了。眼看就要開學了,她得回家去準備準備。
在小姨家吃的最後一頓飯,小姨說,把雪蓮叫過來吧,她工作挺賣力的,也很認真,你這個小姑子,和你婆家人不一樣,她很懂事的。懶
安憶也這麼認為,小姑子人很聰明,也很大方,沒有那些拐著彎兒找別人茬兒的孬心眼兒。
雪蓮來了,她做事也是干淨利落,慌著幫忙做飯炒菜,有空就逗小佷女玩兒。上次發生的事仍歷歷在目,安憶總覺得心里很堵,如果是僅僅自己受到了婆家人的傷害也就罷了,小姨這樣的對自己付出也跟著受到了婆家人的指責,她深感對不起小姨。
面對小姑,她情不自禁的就把自己心里的不滿和盤道出。小姑就勸慰嫂子︰「咱媽和姐姐她們都沒有文化,尤其是咱媽,一輩子連城里都沒有來過,她知道和懂得的太少了,只知道在家種她的一畝三分地,也不知道現在外面都時興什麼了,我給她說,她不理解,也不願意听,還總是罵我,說我讀過幾年書,認識幾個字,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所以,我也不願意回咱們那個家。還有,咱媽脾氣不好,說起話來總愛吵吵鬧鬧,心里太別扭了,我知道,我大哥不在家,你跟著家里人受委屈了,嫂子,你大人大量,希望你不要計較,有時間了我說說咱媽。」蟲
听小姑子這麼一說,安憶的心里倒是寬慰了不少,覺得一家人能有一個講道理的,她還能有個發泄的地方。如果小姑也順著婆婆和大姑,曉魯又不在家,她還真覺得往後的日子沒有辦法過了。
本來說好了的,大姑今天來接她們回家,中午就在家里吃飯,可是大姑上午沒有來,許是覺得鬧過矛盾,不好意思;又許是根本就不屑于在弟媳婦的親戚家里吃飯;總之,準備了滿滿一桌子的飯菜,大姑也沒有來。沒來就沒來吧,小姨夫不在家吃飯,小姨,姨妹,安憶抱著女兒,加上雪蓮五個人還真圍了一桌。雪蓮很是照顧大嫂,要替她抱孩子,但是安憶沒讓她抱,覺得女孩兒都愛干淨,弄不好會尿她一身的。
下午三點,大姑終于來了。小姨給她打招呼,她也並不理她,直往里間屋里扎,因為琪琪睡了,就在里間屋里。大姑看得很準。
這個大姑,脾氣真是又 又倔,讓人一看,就不是省事的茬兒。她的身上,總是帶著一股傲慢霸道盛氣凌人的氣勢,讓你感到她很難以接近,也很難以相處。
小姨什麼世面沒有見過?什麼人沒有見過?通過接觸,她知道外甥女兒在婆家過的是什麼日子了,雖然,外甥女兒從來都不給她說起過自己受的委屈。
小姨也不示弱,用眼楮的余光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大姑,就對安憶說︰「在家該吃的就吃,該喝的就喝,沒有錢花了,就給我打電話。另外不要壓抑了自己,該說的也得說。我不在你身邊,要學會自己照顧好自己,有事別忘了給我打電話。」
大姑雖然來勢洶洶,氣勢上很盛,但畢竟是在小姨家,她還是有幾分收斂的,沒有說什麼難听的話。
回去的路上,安憶想給大姑說些什麼,但看到大姑那一股盛氣凌人的架勢,就閉了嘴,她知道,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和她這樣的人交心談心的,她的朋友圈子里也沒有一個這種性格的人。
很快就到了家,婆婆心肝啊寶貝啊的叫著孫女兒的名字,抱著她,不舍得撒手了。別的不敢說,有一件事安憶是看清楚了︰婆婆是真的疼她的孫女兒。姥娘也湊上來,模模她的小胳膊,捏捏她的小腿兒,琪琪就笑了。姥娘說︰「看看,招弟對著我笑了,看樣子我這一把老骨頭還得活幾年呢!」
安憶很喜歡姥娘,走到哪里,她也最惦記著姥娘,她就說了︰「姥娘,你這身板兒挺硬朗的,還得活幾年才行呢!得看著招弟長大,趕明兒再給你添個重外孫,高興嗎?姥娘?」
「高興!高興!托外甥媳婦的福啊,我還得再多活上幾年。我這一把老骨頭了,權仗你們伺候的好啊!
姥娘眯著眼,慈祥的面容和女兒的笑臉互相映襯,好一幅老少同樂圖!只可惜沒有相機,如果能把它拍下來那該是一幅多麼溫馨的畫面啊!安憶想著。
半個月的功夫,安憶發現家里還真是變了個樣,原先凹凸不平的地面鋪上了一層磚,西屋也已經蓋好,收拾利落了,雖是廂房,但是是按照新興的樣式蓋的,所以屋里很是寬敞與明亮。
「俺曉帆說了,蓋好了西屋讓你們住進去,將來他要是結了婚,他就住在你們現在住的小房子里。」許是見了孫女兒太高興了,婆婆沒有對安憶說任何難听的。
安憶松了一口氣,沒說難听的就好!對于婆婆,她真的有點兒懼怕的感覺,不知道啥時候她就會來上一句難听的,你還不能辯解,不能頂撞,心里只能窩著一股火,發泄不出來。等好不容易自己把自己的心態調整好了,她就又冷不丁的來一句難听的話,讓你的心情永遠也高興不起來,永遠也快樂不起來。安憶就這樣生活在婆婆的重壓之下,從一開始的不以為然到現在的不能理解再到難以接受,她已經覺得很累了,對這個家對對這個家中的人已經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心情就會被他們弄得陷入最低谷!
婆婆去做午飯了,屋里太熱,孩子太小又不能扇風扇,安憶便坐在樹蔭里拿扇子給女兒扇著,不經意間她回頭,竟然看到做著飯的婆婆正彎著腰伸著頭往她這里看,她的心便猛的咯 一下,知道婆婆又不放心她了,她能理解婆婆的心情,疼孫女兒唄!可是她從婆婆的神態和語氣里感受到的卻是對她極大的不信任和不尊重,她心里很難受,很痛苦,又不能說什麼。只好別過頭去哄女兒,裝作沒看見。可是心里不平靜的安憶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又回頭看了看,就是這麼巧的很,婆婆又再次彎著腰伸著頭看她在那里怎麼抱孩子,她有點兒忍不住了,說︰「你是不是嫌我抱孩子抱得不好啊!要不你來抱她吧!」婆婆大怒地說︰「我往外看怎麼了?我就是不相信你會照看孩子,要不是我,你這孩子早就活不了了!叫我抱孩子也行,你來做飯,蒸饅頭,看你能不能把這一鍋饅頭蒸進鍋里!」安憶不出聲了,除了沉默,她還能怎樣?婆婆就是這樣,她只知道自己是有尊嚴的,不能受任何人的侵犯,她不知道的是,兒媳婦也有自己的人格尊嚴,而且比她還要自尊,只不過她所受的教育和自身的內涵教養讓她不能夠立刻跟她大吵大鬧,以發泄自己內心的不滿。況且,自己還真的不會蒸一大鍋的饅頭,因為她還從來沒有干過這樣的活兒。盡管她也知道,婆婆為此事也沒少嘮叨了她。可是越是嘮叨,她越不願意去學做饅頭,因為在婆婆嚴厲的目光下,她會感到渾身發抖,心也發顫,這樣的心情,她什麼也做不好,什麼也學不會。人都說婆婆是女人人生的第二個媽媽,可是這個媽媽這樣的說話方式這樣的態度,又怎麼能使一個曾經飽受人間最大傷害的人感到家庭的溫暖?安憶就不明白了,同樣是女人,為何婆婆就不能原諒一點哪怕只是一點點自己的過錯?更何況自己也沒有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罪行和錯誤?只不過是她總是帶著一副有色眼鏡來看她,處處盯著她,提防著她,找她的麻煩,看到不順自己意的地方就要發泄出來。她是高興了,可是她想沒想過安憶的感受?沒有。從來都沒有,在她的眼里,安憶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書呆子,一個傻媳婦兒,沒有心機,沒有心眼,不懂得人情世故,不懂得家長里短,不會看人臉色,豬腦子,一根筋,沒材料,不中用,干啥啥不行!唉,孬命啊!人家娶個沒有文化的媳婦兒,都是能打能跳的,干起活來干淨麻利快,我這娶了一個有文化的,表面上看著怪光鮮,可誰知道媳婦兒那個窩囊喲!看著就心煩!干啥啥不像,四兩勁都沒有,一桶水提不動,還不如我這五十多歲的老媽子呢!我都不敢想她日後年紀大了怎麼辦?光靠孩子伺候?孩子還有孩子的事呢?我這孫女兒也孬命,攤上了這樣一個媽,還總是吃藥打針的,純粹一個病秧子!
婆婆從來就沒有認可過自己的媳婦兒,她覺得在別人面前挺沒有面子的,那麼要面子的一個人,竟然娶了一個干巴瘦干巴瘦的兒媳婦,看哪哪不順眼,不知道兒子怎麼就看上她了,哼,要不是他待見她,我早就叫他們離了!她自己這麼想,也不止一次地對自己的親戚這麼說。所以很多人就都知道了,曉魯的媽媽相不中兒子娶的媳婦兒。這話後來不知怎麼的就傳到了安憶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