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足夠浪漫，周御大概就不會離開我了吧。
但我似乎也不能夠告訴胡凌，看到胭脂色太陽的其實不是我，而是上官之桃。
在內心里，我已經把上官之桃當成朋友。
劉太太總是說我太重感情，比如，我本不應和抹茶情同姐妹的。她說員工就是員工，老板就是老板。如果抹茶哪天離開了，充其量不過是損失了一個好員工。能干的員工嘛，多的是，再找一個就行。但是太情投意合了，損失的就是一個好朋友。朋友嘛，就不是那麼好找的了。
之後那些日子，我曾等過上官之桃。一周之後，她沒有出現；一個月之後，她仍然沒有出現。我想，她大概已經離開了。失落比我原本想象的要大得多，劉太太是對的。
年輕，是會有一些輕率的決定。決定愛上一個人，決定去找尋，決定孤注一擲。又因為太過輕率，未能看到結果就原路返回，這也正常。
我希望上官之桃不要再來A城，如果，她已經選擇離開。
秋意漸濃。
這個秋天，對我來說，會比較難熬。因為，抹茶走了。
就在上官之桃出現後的第二天，再找不到抹茶的蹤跡。
只記得，有一次，她忽然對我說︰「姐，你說我給章吾生個孩子怎麼樣？」
沒等我說話，她又說道︰「算啦算啦，生孩子太辛苦。」
她知道他們不能。她知道，這就夠了。
她還知道他們遲早是要分離的。她故作不知，這就夠了。
有些故事，結局會拖得比較長，僅此而已。
Romance每天都在見證離別。
情人分手，來喝最後一杯曼特寧。兩把傘滴著水，順著我的紅木地板蜿蜒。他們心不在焉地說著無邊際的話，局促不安。抹茶特別為他們放一首《分手快樂》，或者坐過去講個笑話給他們听。她蹩腳地復述著從別的客人那里听來的段子，表情卻是認真的，他們亦陪著她笑。
夫妻簽署離婚協議前，關于如何分割財產的一次秘會，帶著各自的朋友當證人。他們在包廂里低聲交談，點一壺微酸的聖多斯。抹茶會送他們一些剛出爐的蛋塔，甜膩滾燙。她輕巧地拉上窗簾，帶上門，好讓他們的秘會更有安全感些。
朋友道別，三五人圍坐，抹茶記得他們每個人的口味和喜好。他們愉快並且充滿期待，因為下一次他們仍然會再聚，短暫的分別可以加深情感。
無法想象沒有抹茶的Romance會變成怎樣。
吧台後面有個小房間，它屬于抹茶。一張單人床，鋪了乳白色棉布被單。寫字台上擺著幾本流行小說和為數不多的化妝品，簡易衣櫃里掛著幾件衣服，這些是她的全部家當。她沒有帶走任何東西，好象只是去附近的藥房買一盒感冒沖劑。
我不得不打電話給章吾。
A城的第一場秋雨。這個男人沒有帶傘，我到樓下去接他。他從對街的停車場跑過來，向我招手，示意我不必過去。臃腫的身體不適宜跑動，只得快步走來，氣喘吁吁。
他鑽進我的雨傘，黑色夾克上覆滿細密的水珠︰「就這樣走了？去了哪里？她能去哪里？」
我不太喜歡那次交談，章吾一直在訴苦。章太太的股票被套牢，天天和他鬧。他賭博輸了錢，不得已去借高利貸，未及時還錢，他的餐館被砸。他決定逃離，甚至已經有了計劃。他連拋妻棄子都做得出，何況舍棄抹茶這個小情人呢？
所以，那晚，他約抹茶出去，其實是和她分手。
從他身上得不到尋找抹茶的任何線索。他在喝了5杯摩卡後，掏出皮夾要買單。
我搖頭︰「請你喝的。」
他笑了笑︰「一個男人僅剩的尊嚴，讓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買單。李陌，我還會回來的。有時候，離開不是逃避。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沒關系。」
「余一得知道嗎？你要離開A城，你的朋友們都知道嗎？」
「他們不必知道。我告訴你，只因你不是多嘴的人，不然Romance維持不了那麼久。听我一句勸，找個能干的男人幫你。至少，你需要有人做伴。」
立在落地窗張望，大江將城橫切成兩半，水氣凝結成霧，除了高樓，我什麼都看不到。這條街上新開了好幾家咖啡館和茶樓，意味著同等數量的咖啡館和茶樓在這之前已經倒閉。有人進來，就要有人出去。
一個老顧客拍拍我的肩膀︰「二老板呢？」
我的視線很模糊，不願意轉過頭，只好輕聲說︰「回老家了。」
「回老家？我還一直以為她是A城姑娘呢。那她什麼時候回來呢？」
「不知道。」
這位二老板，實在是太「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