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腕麗人 第一部 第五章

作者 ︰ 門吉夫

第五章

22

次日一大早,翟茹新便到了朱學勤讓給她的辦公室。

翟茹新故意拉開辦公室的門。

坐了一會兒,翟茹新沒見一個人從辦公室門前經過,心里嘀咕道,像個牢房似的!站起來走到門邊,瞅了瞅左右。

走道上輕風雅靜的。翟茹新又嘀咕了句,這那是辦公的地方呀!活像殯儀館一樣!

忽然,從一間辦公室走出個中年女人,朝翟茹新的方向走了過來。翟茹新見中年女人手上拿著報表便知是財務科的。她判斷,中年女人應該是去張慕馳辦公室。

總算見著個人啦!翟茹新心里說道,表情就像處身于戈壁灘荒漠的人遠遠的見到一個能帶領自己走出困境的人一樣。

中年女人走到翟茹新身旁。翟茹新剛開口,請問,……中年女人像聾子一樣徑直朝張慕馳辦公室走了過去。翟茹新盯著中年女人的背影,就像見到的這並不是個人,只是個人影似的。她轉身進了辦公室。

翟茹新又坐了一會兒,起身,走出辦公室朝經理辦走去。

經理辦的門緊閉著。翟茹新敲了兩下門。門開了,辦公室里的四個人齊刷刷的瞪著眼楮看著她。其中,一個白白淨淨蠻漂亮的女青年問道︰有什麼事?翟茹新說,你好!請問在哪兒領辦公用品?女青年回頭看著坐在牆角的付全新。付全新冰冷冷的答道,行政科。翟茹新又問,請問行政科在哪兒?沒人吭聲。翟茹新胸中陡然升起一團怒火,拉下臉來,想罵人,忍了忍。心里罵了句,什麼東西!轉過身來。

其實,翟茹新並不是不知領點辦公用品在行政科,也不是不知道行政科在那里。她只是想同經理辦的人套一下近乎。

行政科長羅源貴的態度倒是熱情和藹,帶著翟茹新到了隔壁的小倉庫慢條斯理地說,小袁吶!翟經理要領辦公用品,你發給她。翟茹新從側面打量羅源貴,心想,這人早該回家帶孫子了!

羅源貴說完對翟茹新點頭一笑,走了出去。翟茹新瞅著他彎腰駝背的背影,感覺他好像不敢與自己多說一句話。

保管員接過單子,也沒一個叫聲‘翟經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取來各種辦公用品裝進塑料袋,說聲,齊了。坐回原位織起毛衣來。翟茹新也不同她計較,提著塑料袋出了倉庫。

回到辦公室,翟茹新感到似乎有一黑手在操縱著這個公司。心想,難怪張幕池這幾個月無所為啊!看來,要想站穩腳跟是得花一番氣力。

中午,翟茹新去了百貨大樓。遠遠的,她便看見湯麗站在辦公樓道前。

走近湯麗時,翟茹新問道,站在這里干什麼?湯麗說,等你!我上午打了幾次電話到百貨公司,人家都說你不在。翟茹新心里罵了句,媽的!對湯麗說,我開完會就走了。

兩人正說著李樹走了過來,對翟茹新說,下午準備為你開個歡送會,有沒有時間?翟茹新問,幾點?李樹說,三點。翟茹新說,準時到。

進了李樹辦公室。李樹問,怎麼樣?翟茹新說,比預料的更壞。李樹說,你自己考慮。若是不行,就向商委申請回來。只要我和羅書記在,大樓的門永遠對你敞開著。翟茹新心里一陣感動,便說,謝謝你!我想好了,就是火坑我也得在里面打幾個滾。李樹點了點頭說,看來你還有點孫猴子的精神。

翟茹新回到百貨公司直接去了經理辦,一掌推開門。還是那個白白淨淨蠻漂亮的女青年,一雙大眼楮望著翟茹新。翟茹新厲聲問道,是誰說的我上午不在公司?沒有人吭氣。翟茹新乜斜著嘴里刁著香煙,埋頭數著鈔票的付全新。心里罵道,死樣子!又女青年問,我辦公室的電話是什麼號碼?女青年吱吱唔唔道,是、是……翟茹新突然大吼一聲,你當的什麼文員!女青年嚇了一跳,慌忙說,是、是36256。翟茹新大聲重復道,是36256嗎?女青年畏懼地點了點頭。翟茹新忽然覺得,不該對這個女孩子發火,可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便說了聲,謝謝!轉身離去。

23

翟茹新輾轉反側睡不著。

那天,盡管預感到前途會有荊棘,但翟茹新還是躊躇滿志,認為就像當初調進省針紡和百貨大樓一樣,用不了幾天時間自己就能融入到他們之中去。然而,她努力了,但卻不能融入到他們中去。

上前天,翟茹新去張幕馳辦公室問什麼時候成立商場籌備組?張幕馳說他正在考慮。昨天她再去,張幕馳還說他正在考慮。她真想大喝一聲︰這工作還不干啦?

原本,翟茹新以為顧青山難對付。現在看來,張幕馳更難對付。她又想起昨天去人事科鐘玲玲板著面孔對她愛答不理的樣子,罵了句,死樣!心里說,沒有你我照樣編制得出商場人員編制來。她決定明天再問一聲張幕馳。如果他還說‘正在考慮’的話,就去市商委,問問楊主任這工作怎麼干!

屋外,下起了大雨。一聲的雷聲將翟茹新思緒打斷。她擰開床頭燈望了一眼丈夫那邊床頭櫃上的鬧鐘,已經是三點鐘了。她下了床,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推開窗戶。

雨嘩嘩地下,路燈下的水泥路面被沖刷得干干淨淨。翟茹新望著,心里說,下!使勁地下!把那些暗藏污納的人都沖到陰溝里去!

一股風,捎帶著細雨吹到她的臉上,冷颼颼的。翟茹新趕緊關上了窗戶,回到床上。

‘工大’分配宿舍那陣何普賢雖有二十五年教齡,但無職務,職稱又低,所以分在位置最高的一棟頂樓。翟茹新叫何普賢找校領導評理。何普賢說懶得。住進來後,翟茹新突然覺得這套東西向的宿舍還真不錯。早晨,推開臥室的窗戶能見日出,傍晚,推開起居室的窗戶能見日落。

翟茹新每天下床的第一件事就是開窗戶。

東方,連綿起伏的山巒上一塊塊的奇形怪狀浮雲就像燃燒著的焦炭一樣。

翟茹新推開窗戶做了個深呼吸,喃喃自語道,好清新的空氣!轉身去了衛生間。

洗漱完,翟茹新又進了臥室,倚靠著窗框望著東方等待著丈夫煮早點。

太陽從山巒後露出一絲金燦燦的光。接著,吐出小半個圓弧,就像小女子從牙縫中伸出的一點點舌頭,鮮紅,嫵媚。

翟茹新也伸出了一點點舌頭。伸出一點點舌頭不知是從搬進這套房子的哪一天開始的,不知不覺就成了習慣。

那天,張慕馳說公司只有兩輛小車,翟茹新便只得乘公交車上下班。

清晨的郎州城被老天爺整個洗刷了一遍,干干淨淨令人心曠神怡。

翟茹新走在路上。突然,她停住腳步,叫了聲,辛家珍!湯麗說過,辛家珍這人不錯。她想,不如這幾天去李家橋商店蹲點,從那里打開突破口。

李家橋商店由顧青山分管,但顧青山基本上不怎麼管。原因是辛家珍原本是百貨科科長,顧青山代理經理後把她調整到李家橋商店當主任。宣布的會上辛家珍就同顧青山干起來,不服從調整。顧青山一怒之下說,你不干就打辭職報告來!辛家珍會後找了遲志國,又找了市商委領導。後來,因她百貨公司的‘*’的身份和工作兢兢業業,遲志國和市商委領導只對她進行了批評教育,沒給予處分。

翟茹新到辦公室門口時才七點四十。她看見兩個清潔工正拖著樓道地板,又看見所有的辦公室門都開著,唯獨自己一間門是關著的。便問清潔工,這間為什麼不打掃?清潔工說沒鑰匙。翟茹新說,昨天你不是還有鑰匙的嗎?清潔工說,他們收回去了。翟茹新一想就知道是付全新干的。心里罵了句,媽的!擰開辦公室的門,走了進去。

翟茹新推開窗戶,百貨大樓就在眼皮子底下。她望著陳舊的百貨大樓,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兒嫁到一戶公公婆婆、大伯子小姑子又多又復雜,還盡是些尖酸刻薄之人的暴發戶婆家。她心想,我才不怕你們!等著吧,有你們知道我厲害的一天!

翟茹新去了衛生間,拿著一把拖返回辦公室里。湯麗站在門口大聲說道,咋回事?自己拖起地來了!翟茹新一把把湯麗拽進辦公室,推門關上,瞪眼道,你瞎吵吵啥!湯麗罵道,百貨公司的清潔工都死啦!媽的個……翟茹新打斷道,你不說話嘴巴會爛掉啊!說著,一把從湯麗手上奪過文件夾,說,快走快走!邊說邊推著湯麗出了門,立即又推門關上。整個過程真的就像從一個小戶人家嫁到一暴發戶家的新媳婦害怕給丈夫添麻煩一樣。不過,也的確如此。在她的心目中,她對國貿大廈的愛有如對丈夫的愛(其實他並不愛他的丈夫)。她必須忍耐。只有忍耐她才能最終抓住‘丈夫’的心,最終佔有‘丈夫’。

翟茹新走出辦公室。

張慕馳辦公室的門為兩開門,正對著主通道。推開門,左邊擺放著一張橢圓形會議桌,可供十人小型會議用。右邊擺放著大中小三只真皮大沙發和玻璃大茶幾。辦公桌靠右邊的牆擺放,老大。右邊的牆上掛著八幅書法作品,就像展覽館展覽書畫作品似的。

張幕馳蹺著腿看著報紙。翟茹新敲了兩聲門,張幕馳叫聲,進來!仍舊低頭看報。翟茹新一見張慕馳悠閑地看著報紙心里就來氣,自嘲了一句︰皇帝不急太監急!

翟茹新叫了聲,張經理!張幕馳猛地抬起頭來,目光越過上眼鏡框瞅著翟茹新冷冰冰地問道︰有什麼事?翟茹新說,我想到李家橋商店去蹲幾天點?張幕馳蹙著眉頭瞅了眼翟茹新。然後,取下眼鏡,埋著頭,伸出兩手捏了捏太陽穴,似乎一下子拿不定主意同意還是不同意。

張幕馳清楚顧青山也在想方設法迫使翟茹新自動退出。這些日子,他給翟茹新冷眼,讓翟茹新坐冷板凳。可是,翟茹新就像死豬不怕滾水燙似的。

張幕馳思忖了片時,覺得,應該趁此制造他二人矛盾。于是,抬起頭來說,行。這樣,你在那里蹲一個禮拜的點。翟茹新問道,你看我要不要給顧經理說一聲?張幕馳說,不用,回頭我告訴他。

24

李家橋百貨商店位于李家橋橋旁。是一棟木結構的老式建築,門還是那種用木板一塊塊瓖進上下梭槽里的門,貨櫃也相當的陳舊。商店有職工四十三人,大多上了三十歲。

近日,李家橋商店的職工正一肚子的不滿,鬧情緒、發牢騷,翟茹新就去了。

一職工說,翟經理!你給評評理。我們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在百貨公司工作了十幾二十年。原來,我們在老辦公樓還有一間辦公室,到公司開會還有個坐處。現在,新大樓修好了,沒有我們的份。我們去公司開會只得站在走廊上。……翟茹新問辛家珍,原來老辦公樓有你一間辦公室?辛家珍拉開嗓門說,可不是!也不曉得是哪個龜兒子說的‘不用考慮李家橋!’翟茹新說,辦公室確實不夠。我的辦公室都是朱經理讓出來的。辛家珍說,辦公室不夠我們也知道,但話不能那麼說。胡椒不麻順口氣。……

次日,李家橋商店剛開門,儲運科就送來一車貨。翟茹新立即放下挎包,幫著搬運起來。

儲運科的人回到倉庫後便說起翟茹新在李家橋商店蹲點的事。傳到公司,顧青山听了十分惱火。心想,你翟茹新也太目中無人了嘛!後來一想,張幕馳不可能不知道這件事。便冷笑一聲,心里說,你張幕馳想借我的刀殺人。笑話!我顧青山還不至于那麼愚蠢!

這一個禮拜,翟茹新與其說是蹲點不如說是辦了個短期培訓班。每天上午開門前她都要用半小時時間傳授一些百貨大樓好的零售方法,贏得了職工的信賴。辛家珍提議會個餐。翟茹新問餐費從那里出?辛家珍說商店里有一點錢。翟茹新心想,人家正愁抓不到把柄呢!便說,會餐可以,但只能打平伙。

四十個人擠在三桌,氣氛活躍,熱熱鬧鬧。

一人說,翟經理!你要是我們公司的一把手就好了。翟茹新說,這種話不能隨便亂講!辛家珍說,怕啥!又不是*。……

當晚,李一家橋商店會餐和那名職工的話傳到付全新耳朵里。經過加工,傳進和顧青山耳里便變成了李家橋商店用公款吃喝,翟經理野心勃勃自稱用不了多久她就是一把手。顧青山立馬指使付全新明日一早散布出去。

次日,張幕馳獲悉‘李家橋商店用公款吃喝,翟經理自稱用不了多久她就是一把手。’的傳言,心里十分惱火。于是,打電話把遲志國請了過來。

遲志國一听,這還了得!立馬去了經理辦,對付全新說,你跟我馬上去李家橋。

張幕馳巴不得傳言屬實。但又一想,翟茹新還不至于那麼傻吧!一定是顧青山。

捱到十點鐘,不見遲志國回來。張幕池抓起電話打到李家橋商店。那邊說,遲書記已回公司了。張幕馳立即打電話到翟茹新辦公室。

翟茹新正修改著《李家橋商店蹲點情況報告》。電話鈴聲響起,她抓起電話。張幕馳說,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翟茹新走進張慕馳辦公室。張慕馳察顏觀色,見翟茹新表情坦然自若。便問道,蹲點情況怎麼樣?翟茹新說,很好!我寫了份報告,正在修改,改好了就送過來。張幕馳說,找你來是問你有一件事,有人(特別加重語氣)反映你和李家橋商店職工用公款吃喝。翟茹新一愣。張幕馳又說,還說你說的,你不久就會當百貨公司一把手。翟茹新如雷貫耳,但保持著鎮定說,李家橋商店有個職工說過一句話,*運動再來一次我都不怕!

遲志國返回國貿大廈後直接去了張幕馳辦公室。進門,一揚手說,沒那回事。邊說邊坐在另一只沙發上。見翟茹新兩眼盯著自己,說,我剛才去李家橋了。翟茹新馬上便明白了。遲志國罵道,娘的!有些人就愛造謠生事。張幕馳心里多少有點失望。嘴上說,人心叵測呀!說著站起來下了逐客令,我得去商委去一趟。

翟茹新回到辦公室,忽然覺得自己好象工作在一張無形的大網里,一種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著。她仰面望著天花板想康莊的話,便看到了一張網。這是張由顧青山編織而成網,它幾乎將整個百貨公司籠罩著。

張幕馳去到市商委韓副主任辦公室。韓副主任說,市里要求成立行業協會,商委的意見是百貨這一塊由你們牽頭,今後常設機構也設在你們公司。張幕馳問道,協會都有哪些機構?韓副主任說,按其他省的做法,通常只設一秘書處。張幕馳說,那就是說,要設一秘書長?韓副主任點點頭。

張幕馳思考了一個下午,想出了個一箭雙雕的計謀。于是,他抓起電話把顧青山叫到辦公室說,我早上到商委,韓主任說百貨行業協會由我們牽頭,今後常設機構也設在我們公司。顧青山心想,既然由百貨公司牽頭,秘書長就有可能由百貨公司的人擔任。好機會!先爭取把秘書長位子搞到手。張幕馳說,我的意見是,你帶幾個人去下面走一走,模一模下面的情況。顧青山說,行。張幕馳又說,這事還不能讓百貨大樓知道,也不要告訴其他人。

次日,張幕馳把翟茹新叫到辦公室,說,你的報告我看了,寫得不錯。找你來,是有個事。市里要成立市百貨行業協會。商委的意見是由我們牽頭,今後常設機構也設在我們公司。翟茹新愣了一下。心想,不是說由百貨大樓牽頭嗎?她有些替她的‘娘家’抱不平。張幕馳又說,你和朱學勤帶兩個人去下面走一走,模一模下面的情況。翟茹新說,行。具體考察什麼?張幕馳說,我已經告訴了朱學勤,他會告訴你。另外,這件事暫時不要聲張。也不要告訴其他人。翟茹新問什麼時候去?張慕馳說後天一早。

作者題外話︰翟茹新的單純導致了她的聲譽受到嚴重傷害。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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