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出手,學著他的樣子,接過越來越大的雪片。這雪,從昨天半夜下到現在,已積了厚厚的一層。我和君紹博剛才在台階上留下的腳印,這時候,也已經被雪覆蓋住了。
「後來呢?」我有些好奇起,他們的故事,他們的世界。
「後來,我便帶著沐亦西往付叔叔家跑。常常給她帶巧克力,泡泡糖,還有魚干片。可我卻發現,她一點也不喜歡這些吃的。時間久了,她也像是習慣了付家的生活,慢慢的會參與到我們的生活當中,有一次,我和沐亦西帶著她去大街上玩。可就在我們準備過馬路的時候,她卻死死的盯著胡同口的一個棉花糖攤子不肯走。我覺得那東西很髒,就算看到了她眼中的渴求,我仍是自以為是的沒回應。倒是沐亦西,沒管那麼多,掏錢給她買了一串。你知道嗎?當她接過沐亦西那串棉花糖的時候,眼楮亮晶晶的。那是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那樣的神采。」
君紹博的話,突然停了下來。他側身,將掌心朝下,把手中的雪向下倒了出去。看著我和他一樣的動作,微微的笑了笑,伸手把我拉進了塔的內側並順手關了窗戶,移身往下走去。
我沒多想,只跟著他也往下走。
繞到文佛塔的一樓,里面供奉著一尊佛像,八邊形的塔面刻錄著法華經的經文。君紹博環顧了一圈,默默的退出了塔內,轉身對我道︰「你說,當年我要是要給她買一串棉花糖。我們也許今天就不會是這樣了,是不是?」
君紹博這麼想嗎?我笑了笑,不置一詞。他們的故事,我未曾參與,他們的未來,我可能也無緣參與。所以,他們是他們,我是我。君紹博今天會說這些,並非是要我給他一個答案的,他只是想傾訴一些內心的東西。而我,不過恰巧是一個好的听眾罷了。
在送君紹博到山門的時候,他轉身對我道︰「丁楠,如果佛祖有靈的話,求求佛祖讓雲姐健康吧!」
我一皺眉頭,愁上心頭的問道︰「大姐怎麼了?」
我還是隨著沐亦西的稱呼,喊沐亦雲為大姐。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樣,稱呼她雲姐。
君紹博苦苦一笑,把目光調向了山丁矗立的48米的阿彌陀佛接引像輕答︰「子宮癌,晚期。」
那日,大姐與高忠的電話,她說,她自己的身狀況,她自己清楚。那日,她說如果真有一天,她不在了,也希望我守在沐亦西身邊。
原來,原來是這樣。
我怔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君紹博轉身開車離開。
第二日,下完早課,我一人踏著已經下了一天兩夜的厚厚積雪,無意中轉到了普度寺的後山,卻意外的看到了黎姐站在兩座墓前。
本應該在家坐月子的她,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冒著這麼大的風雪來普度寺。就在我不知道是要繼續往前走,還是往後退的時候,她看到了我,朝我一笑,示意我過去。我走到她身邊,看著眼前的兩座孤墳。
黎姐轉身,揚著一絲淡淡的笑對我道︰「暮覺的父親。」
我震驚的有些說不出話來,但隨即也明白了為什麼暮覺會姓沈的原故。她輕挽過我的手邊走邊道︰「昨晚,我夢見他對著我笑。好多年了,每次夢見他的時候,他看著我目光總帶著淡淡的擔憂。我想,他現在才總算是對我放心了吧。」
我不知道,黎姐這句話的背後包含著多少的故事。但我感覺得出來,她說起他的時候,心是那麼柔軟。我淡淡的朝她一笑,不好說些什麼。
她在普度寺里,緩緩的轉了一圈,後來停在丈室外,並未通報,只是在院落前恭敬禮拜。
郝陵則似乎一直在大殿等著黎姐,見她走了過來,便立刻上前拍掉了她身上的雪花,收緊了她的圍巾,默默一笑。臨行前,黎姐轉身問我還打算在這里住我久,我想想了還是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