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十三信馬由韁地在暮色沉沉的草原上並駕齊驅,草原的夜風帶著微涼的氣息迎面而來,在這一刻,世界是那麼美好寧靜。十三的親兵衛隊遠遠地跟著,本來不想那些人跟著,卻拗不過侍衛長的堅持,說是德妃娘娘關照過了,十三阿哥身上帶著傷,絕不可以單獨外出,有點閃失他們吃罪不起,也就隨他們跟在後面。未料到,回到古代,談個戀愛還有保鏢護送,這派頭可不是一般的大。
我正胡亂想著,忽听得箭矢聲破空而來。十三已經反應極快地將我壓在身下,都沒見他怎麼動,已然將我拉到他的馬上,我看到一支羽箭正插在前方不足一尺的地方。
「十三爺,快跑!快跑!有刺客!「後面听到侍衛長大聲的呼喝,我抬眼急速地往四周看,黑暗中仿佛有許多黑影向我們飛奔而來,空氣中滿是箭矢破空飛來的聲音。
「坐穩了。」十三的聲音毫無驚慌,「不要怕,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他揚手一抽鞭子,胯下坐騎直竄出去,邊上的雪柔因為也是訓練有素,雖馬上無人,也是緊緊跟上。
身後不斷傳來兵刃相交的聲音,相互廝打的吆喝聲,以及馬匹被箭射中的嘶吼聲。
不知飛奔了多久多遠,十三勒住韁繩,帶著我和兩匹馬,遁入山邊一個洞中。
「你別出聲,讓雪柔也別出聲,我出去看看,沒見到我你一定不可以往外去。」十三關照我,目光中從無有過的認真和嚴肅。
我知道現在能夠做的就是不要給他添亂,我重重點頭,「去吧,我不會有事的,你自己千萬小心。」
十三翻身上馬,向後面的夜色奔去。
仿佛只有一支香的功夫,又仿佛過了許久,洞外傳來侍衛長壓得低低的聲音,「婉兒姑娘,在嗎?」
「我在這里。」
然後我就見到五個渾身浴血的人,十三阿哥的肩上分明插了一支箭。我緊緊捂住自己的嘴,才咽下那聲驚呼。
「婉兒姑娘,刺客人數太多,我們一時沖不出去。」侍衛長解釋,簡潔但明白。
我幫著把十三扶著靠石壁坐好,看到他受傷處留的是鮮紅的血,我心里稍好過一些,至少不是毒箭,只要及時將十三送醫治療既可。
我心念一轉,便有了計較。我向侍衛長輕輕招手,「刺客大約還有幾人?這個山洞安全嗎?」
「回婉兒姑娘,刺客大約還有4到5人的模樣,已經被我們解決了十多個。這個山洞到現在還是安全的,剛才刺客已經追到前面去了,我們是繞回來的,不過時間一久,就難說了,不知道能不能熬到天亮。」
「好,你有貼身匕首嗎?給我一把。」我的聲音不容質疑。
侍衛長見我如此,雖很猶疑,仍將貼身匕首遞過來。
我拿著匕首回到十三身邊,十三強掙著要起來,「婉兒,都是我拖累了你,我不該帶你出來看星星。」
「今晚不出事,明晚也會有事。只要和你一起,我什麼都不怕。」我左手握住他那只未受傷的手,右手已是悄悄將匕首反轉,見十三只是深情地望著我,便提起刀背向他後腦敲去,只見他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邊上四個人想來攔我都趕不及。
「你們誰換上十三阿哥的外衣,和我一起去引開刺客,剩下的人等刺客走遠了,趕緊送十三阿哥回大營去,再設法找人來救我們。」我斬釘截鐵地說。
這時他們才明白我為什麼敲昏十三,因為若他醒著,他絕不會同意我這個主意,但是根據目前的形勢,唯有這個主意是最好的,至少可以保證十三不會有事。
「我來保護婉兒姑娘,你們三位把主子送回去。」侍衛長顯然是個明白人,他二話不說和十三調換了外衣。
「十三阿哥的馬好,你們留著。雪柔一向引人注意,我騎走。侍衛長,往哪個方向走,我听你的。」我的命令簡單但清晰。
「回大營是往南,我們往東去,那邊有片林子,隱蔽的地方多些。」
「好,就這樣辦。」
我和侍衛長各自跨上馬,打了幾聲 哨,往東飛馳而去。不多會,我就能夠感受到後面確實有馬蹄聲尾隨而來,不過倒是沒有箭鏃飛來,估模著刺客已經將箭用完了。
雪柔不愧是寶馬良駒,仿佛可以感知我的心意,所謂四蹄騰空大概就是這樣了。我只是緊緊抓住韁繩,盡力控制自己身體的平衡,不讓自己摔下馬去。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奔的遠些,再遠些,我要為十三爭取時間。
身邊侍衛長緊緊跟隨,「婉兒姑娘,我就是拼著性命不要,也定護姑娘周全。」
「我不要你拼命,我要我們都好好活著,活著才有希望,千萬不要做無謂的犧牲。」雖然在飛馳中,我的腦筋倒是越發的清晰。
身後的馬蹄聲逐漸逼近,侍衛長揚手用鞭子用力抽了雪柔一下,「婉兒姑娘,你只管往前去,我幫你擋住刺客。」
我來不及阻止,雪柔已經奮力向前,侍衛長則調轉馬頭迎向了後面的追趕者。
時間于我已經失去了意義,我除了能感受到陣陣風聲,什麼都感知不到,終于我支持不住,一頭栽下馬來,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迷糊中,我覺得臉上有水滴滑過,還有人使勁搖我的身子,我覺得真是好困,我壓根不想睜眼,讓我睡麼,不要吵我。可是,我趕不走,那人還是不停地搖晃我,我猛地睜大眼楮,映入眼簾的是四阿哥幾近扭曲的臉龐,他平日里淡漠高遠的眼瞳中滿是血絲和悲憤,見我睜開眼楮,臉上頓時充滿了狂喜,這樣的他真帥。
「婉兒,你再不醒來,我真要瘋掉了。」他緊緊抱住我,原來滑落在我臉上的是四阿哥的淚水,原來這樣清冷的人也有如此熱烈滾燙的情感,他只是不敢表露罷了。他的淚雖是落在了我的臉上,卻也仿佛落在了我的心上。
「不要難過,我沒事的,不要哭。」我想要抬手抹去四阿哥臉上的淚珠,卻發現手根本抬不起來,不僅是手,我整個身子都完全沒有知覺。
「婉兒!你!」還未反應過來,我已經被另一個人奪過去牢牢抱在懷里,是十四阿哥,「你要是有什麼長短,非讓他們挫骨揚灰。」
我听到十四語音中的森冷之意,我相信他一定會這樣做的,這樣的他,才是我想象中大將軍王的樣子。
「我沒事,我不是好好的嗎?」我的思維開始運轉起來,昨夜的一幕幕都出現在我腦中,「胤祥好嗎?他沒有出事吧?還有侍衛長呢,他……」
「你心里就只有十三哥嗎?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都只為了他。」十四阿哥用手捂住我的嘴,「唉,你放心吧,十三哥沒事的,箭已經起出來了,他是練武的人,不要緊的。侍衛長確是受了重傷,不過並無性命之虞,已經送回去了。」
十四平日里俊朗的面容全然不見,臉上森冷的神色反而象極了四阿哥。
「他沒事就好。胤禎,不要擔心我,我在這里好好的。」話還未及說完,一陣暈眩向我襲來,我怕是又昏過去了。
等我再次醒來,我仍然躺伏在十四阿哥的懷里,只是我倆並騎在他的馬上。
「讓我下去,讓我下去。」我腦中全是我答應過十三的諾言,我再不和十四阿哥共乘一馬的。
「你還要命不要。都傷成這樣,你心里嘴里只有十三哥。」我听到十四的嗓子梗住了,「你讓我拿你怎麼辦?」
他頓了一頓,終于還是問我︰「若換了昨晚是我,你也會這樣不顧性命地救我嗎?」
十四的眼中充滿了渴望和無言的傷痛。
「不要為我擔心,我會好起來的。昨晚無論是誰,你也好,四阿哥也好,我都是一樣的。」我盡力集中精神,認真地回答。
十四抱我的手臂越發用力,我知道他是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讓他自己太過失態。
「婉兒,婉兒!」前方傳來那麼熟悉的呼喚,是十三的聲音。
十四勒住韁繩,將我扶下馬,用胳膊松松扶住我,他終究還是顧念我,顧念十三的。
我看到十三肩上纏著繃帶,直沖到我面前。
老天,十三阿哥整個人都變了形,焦急和擔憂幾乎將他變成另一個人,但是,顯然他的身子沒有大要緊,他還是可以這樣向我飛奔過來。
「我在這里,我沒事。」見到四阿哥,十四阿哥,我都還撐得住,但是見到十三,我只覺得既有滿月復委屈,又是滿心歡喜,我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洶涌而出。
十三將我擁入懷抱,也不顧邊上有著無數雙眼楮,一遍遍吻我,仿佛要將我所有的淚水吻干,「婉兒,你若有事,我絕不活了。你怎麼可以這麼傻,你怎麼可以。」他的淚水也紛紛滾落下來。
「先送婉兒姑娘回營讓太醫看看吧,十三弟,你自己也有傷,還是由我來照顧婉兒姑娘吧。」我抬頭一看,身邊除了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其他的人都躲的遠遠的。
四阿哥對著十三說,然後整個將我抱起向前走去,未料想,如此瘦削的人,手臂的力量會如此巨大,他的眼神幾乎恢復了原來的淡然,除了他望住我的時候。
「今晨丑時,十三弟的親兵把他送回來,我們立刻出來找你,好在他們能報出你大致的方位,我又湊巧能夠識別雪柔的蹄印,才算趕上。我到的時候,侍衛長已經全身是傷,勉力支撐著不讓刺客靠近你,若是我再晚到幾分鐘,真不曉得會怎樣。」四阿哥是聰明的,他知道我一定想了解事情的經過,便細細道來。
「刺客呢?抓住了嗎?」
「全被擊斃了,有一個本來還有口氣留著,也自個服毒死了,竟是沒有留下一個活口。不過,我們在他們腳底心發現了‘反復’和‘清明’兩個詞。」
「反清復明?他們是逆黨?」我心頭一驚。
「你居然也曉得他們這種暗號,看來十三弟和十四弟沒有說錯你,你懂的東西實在不少。」認識他這麼久,從未見他一次說這許多話,更沒有發覺原來他說話的聲音那麼好听,用現代時髦的說法,叫做充滿了磁性。
「皇上那兒都知道了嗎?」
「皇子出這麼大的事,哪里還能夠瞞住皇阿瑪,皇阿瑪已經親自去看望過十三弟了,我們出來找你們,皇阿瑪還讓帶著他的御前侍衛一起去呢。你放心吧,十三弟已經沒有大礙,只要你也沒事,我們才能夠安心。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最後一句,幾乎是從他牙縫中蹦出來的,我想到他一貫刻薄偏激的性格,無論這次的幕後黑手是誰,一定會死的很慘很慘。
听著四阿哥磁性的聲音,又在他溫暖舒服的懷抱中,我只覺得眼皮逐漸沉重,這次我是睡著了。
……
我這一覺怕是睡了很久,因為我真的是太累了,我似乎回到了21世紀的上海,我見到了東方明珠,還有漂亮的外灘……我終是要回去了嗎?
當我慢慢睜開雙眼,看到的卻並非我上海家中的景象,床上也沒有我那只可愛的HelloKitty,我仍然停留在大清,我看到十三的身子歪在一邊,雙眉緊鎖著,臉上全是憂慮之色。
這樣也好,至少我能夠見到他,至少我還在他身邊。
我想下床,卻未料由于許久沒有下地,腳上一點力氣也無,我直接就跪坐在地上,把十三驚醒了。
「婉兒,你做什麼,趕緊躺好。」十三抱起我放回床上,「要喝水嗎?我去倒給你。」
我看了看四周,這分明是十三阿哥的帳篷,而且帳篷里並無其他人。
「你的傷怎樣了?」見十三肩膀處還纏著繃帶,我的心又是一痛。
「你就多關心關心自己吧。」十三的聲音雖帶著埋怨,更多的是疼惜,「我哪里會有事,傷口已經收口,快要長新肉了,太醫說今天敷完藥就不用繼續敷藥了。」
「這樣就好。」我笑了。
「婉兒,你怎麼可以這樣做!」十三輕輕擁著我,動作輕柔得仿佛怕一用力我就碎了,「太醫說你腦部受到震蕩,這幾天你一直高燒不退,躺在那兒,一點生氣也無,我每一刻都充滿了恐懼,如果沒有你,日子還怎麼過?」
十三如此情真意切,我感覺自己的淚又要下來了,我握住他的手,「胤祥,我不會死的,即便在你看來我死了,其實我只是從一個夢中回到上一層夢中,在那里,我還是好好的。」
「我听不明白你都說些什麼呀?」十三一頭霧水。
我知道很難將《盜夢空間》的概念讓他徹底理解,不要緊,我還有很多時間來解釋,終有一天我會消失的,我不要他痛苦和難過,我要讓他充滿希望地活下去。
「我慢慢和你講,用一輩子的時間和你講,好嗎?」我柔聲回答。
「婉兒。」他緊緊地抱住我,我曉得今生今世,他都不會放手了。
門外傳來請安的聲音,我忙將十三推開。
簾子一掀,進來的是德妃,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含煙和小夭也陪在一旁。
「給娘娘請安,給……」我掙扎著想起身行禮,被十四一把按住。
「你都這樣了,還鬧這些虛禮,快別動了。」
德妃也說,「知道你是好孩子,這回可全虧有你,十三阿哥才平平安安的。若論理,我這個做額娘的還要好好謝謝你才對。」
「娘娘言重,奴婢保護主子,這是應該盡的本份。」
「婉兒,你醒了就好。我這幾個兒子呀,見天淘氣頑皮,就是看到你最沒脾氣,啥性子都沒了。」德妃說到此處,突然停了下來,「你們都先下去吧,我有幾句閨房話,想和婉兒單獨聊聊。」
三位阿哥看看我,又看看他們的額娘,一時竟都沒有動。
「怎麼,你們還擔心額娘把婉兒拐跑了不成。」德妃這樣一說,三個兒子只有離開的份了,含煙和小夭也退了出去。
我只覺得心髒越跳越快,這位娘娘絕非等閑之輩,她究竟要和我說什麼?
「婉兒,你到我宮中也有一年多,三位阿哥都和你相熟親近,你覺得哪位阿哥最好?」
原來她是來問我的心意,莫非十三去求過她?我大腦急速運轉。
十三並非她親生,但十三和我彼此有情,她不會不知道;只是她又曾讓我去勸過十四,她肯定明白十四對我的心意;四阿哥對我的心思藏得很深,若不是這次突發事件,連我自己都不敢確定,但她是母親,或許更了解自己的兒子。她究竟希望我怎樣回答?
「回娘娘的話,婉兒覺得十三阿哥最好。」我決定不再去揣摩他人的心意,我如此拼了命救十三,還會有誰不了解我的真心,我就不必裝樣了,「其他兩位阿哥雖都是人中龍鳳,卻不是婉兒的福氣。」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十三雖不是我親生的,但我看著他長大,在我心里,他和老四和十四,都是一樣的份量。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想法遂了十三阿哥的心願。」德妃笑的很開心,原來她也只是一位母親,一位希望自己兒子快樂的母親,三個兒子都喜歡一個女人,作為母親,她願意讓真心相愛的人共同攜手,德妃不是不高明的。
「你好好休息,我先去皇上那兒回話,小夭就留給你用吧,十三這幾天也累壞了,他自己身上也還有傷,你幫我勸著點。」德妃慢慢走了出去,我對她充滿了感激。
三位阿哥同時沖進來,「額娘都和你說了什麼要緊的話?」
這可叫我如何回答呢,可是不回答的話,這三雙大眼楮,六只大燈泡這樣當頭照著,我還要不要睡覺呀。
正痛苦ING的時候,小夭在門口給大阿哥請安,我居然還驚動了大阿哥,這可怎麼好。
每次見到大阿哥,我都有喊他‘張涵予’的念頭,真是好笑。
「給大阿哥請安,大阿哥吉祥。」我在床上略行了下禮。
「婉兒姑娘,不必多禮,這次真是多虧有你呀,十三弟得此紅顏知己,讓大哥我也羨慕的緊。」大阿哥果然是行武出身,聲音洪亮干脆,是個敢作敢當的主,「太子也讓我捎話過來,若有需要我們的地方,盡管開口就是。」
「這怎麼敢當,婉兒只是盡自己的本份罷了,值不到各位阿哥如此關心,婉兒真要羞死了。」我在心中不住哀嘆,我從來不敢冒尖,卻還是不可避免被推到了前沿,我這會子退還有機會嗎?
正好有一陣頭暈,我趕緊夸大事實,身子接連晃了好幾晃。
「看來婉兒姑娘還是需要多多休息,那我就不打擾了,弟弟們,皇阿瑪那邊正叫你們呢。」
我從來沒覺得大阿哥如此親切可愛過,我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容,倒是讓他一愣,然後也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三位阿哥見我神情萎頓,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得挑簾走了。
我長出一口氣,喚小夭進來,幫我略梳洗一下,換了身干淨小衣,繼續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