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天開始,我除了每日定時在德妃跟前的輪值外,其余時間全和十三阿哥一起泡在了馬背上。
四阿哥不知從哪兒尋了匹小白馬,喚作「雪柔」,還讓人帶了一套騎裝給我。我本想當面道謝,去他帳篷那兒未見到人,便和值班的小太監說了聲,想想還是這樣好,不知為啥,我真的挺怕四阿哥的,興許是因為我知道他將是未來的皇帝吧。有時閑來無事,我也會想,其實傍上四阿哥倒也是不錯,至少不會受罪,沒準也撈個啥貴妃當當,然後又自己笑自己發痴,這種玩笑事情也可以亂想。我這里可不是拍電影,劇本可以跟著導演的心情改,我這里可是真刀真槍的宮廷生活,步步為營都不曉得能不能讓自己保有目前這一份安穩,腦子再多出點花頭,一定是活的不耐煩了。
這樣勤奮練習了多日,等到真正圍場這天,我已經可以騎在馬上小跑了。這麼盛大的圍獵場面,我自然是不容錯過啦,在德妃身後找了一個好位置,仔細欣賞。
木蘭圍場,是順治八年圈成的,位于燕山與內蒙古高原之間。這里有古北口、喜峰口、冷口等關卡,真是雄關處處,險隘重重,形勢十分險要。方圍數萬里的圍場西風陣陣,烈馬嘶鳴,顯出一派燕北雄壯慷慨之氣。
康熙老爺子立馬塞上,幾位皇子依次簇擁在身後,長子胤褆,太子胤礽、四子胤禛、十三子胤祥和十四子胤禎,一個個衣冠整肅,穩坐雕鞍。康熙一松韁繩,坐騎忽地一聲躥了出去。眾人好生奇怪,連忙催馬相隨,一時間馬蹄雷鳴,塵土雲卷,圍場上氣氛驟然緊張起來。突然,康熙猛地勒住馬,挺身四顧,隨從們也一齊勒住馬,仰望聖上。四下萬籟俱寂,只有幾股塵煙,突過馬群,飄向前方。康熙帝高聲喊道︰「此處是何地方?」
「紅山!」有人答道。
「紅山是何地方?」
眾人好生奇怪,紅山就是紅山,還問啥地方?都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康熙轉問太子︰「胤礽,這是何地方?」
太子轉眼一想,忙說︰「是皇阿瑪打虎之處!」
康熙輕輕哼了一聲,說︰「再好好想想!」
太子心里有些慌了,不由得看了看周圍的兄弟幾個。
四阿哥朗聲說︰「是皇阿瑪大勝噶爾丹之地也!」
康熙微微點點頭說︰「不錯,二十九年上,噶爾丹勾結羅剎,率領萬人來攻札薩克,朕親率大軍前來平叛。七月末,噶爾丹率軍剛至烏蘭布通,沒等他站穩腳跟,朕給以迎頭痛擊。噶爾丹只剩下三千敗軍逃回科布多。此乃浴血大戰之處,保國之大役!你們這些阿哥們要銘記先祖創業之艱辛,方能堅守當今萬里之疆域。」
眾阿哥齊聲回答︰「謹遵皇阿瑪教誨。」
見大家群情活躍,康熙老爺子把手一揮,只听鼓角轟鳴,各色旌旗飛舞,圍獵正式開始。
突然太子坐騎長嘶一聲,腳下一顫,幾乎從馬上摔下來。眾目之下,太子只窘得面孔發紅,舉起鞭子要打馬,卻被康熙一聲喝住。他眯起眼楮,側耳細听,然後說︰「這馬想必是被猛虎所驚,快跟我一起獵虎!」
果然不一會,就見南面密林中躥出一只斑斕猛虎,呲牙咧嘴,直撲過來。太子連忙摘弓拔箭,其他幾位也都劍拔弩張,對準百丈之外的老虎。
康熙直呵斥道︰「放下弓箭,往前沖!豈有百丈之外射虎的?懦夫之舉!」邊說邊往前馳去,眾位阿哥緊緊相隨。
老虎越來越近,轉瞬之間,就剩下三十多丈之遙了。幾位阿哥的坐騎驚得騰起前蹄引頸長嘶,打起轉來。主人們的騎術雖然不錯,但這時候,都有點制不住馬了。
康熙老爺子居然還如釘在馬背似的,箭一般地往前躥去。四阿哥見狀大驚,連忙拉弓搭箭,對準猛虎射將出去,其余的皇子也都將箭射出。無奈,距離太遠,雖然幾箭都射中了,但傷的不是老虎的要害,傷的也不深。老虎受傷,更加凶狠百倍,大吼一聲,震得樹葉兒刷刷往下掉。
這時,只見一騎迎虎而上,是十三阿哥。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難道這就是傳說中胤祥打虎的地方,那他就應該是安全的,我心里直叫菩薩。
此時太子胤礽已嚇得面無人色。大聲喊道︰「皇阿瑪,十三弟,往回跑呀!」
說時遲,那時快,胤祥已經沖到老虎跟前。那猛虎嚎的一聲,騰空而起,撲將過來。胤祥掄起佩刀對著老虎就是一刀又一刀,只听得老虎哀鳴幾聲,咕咚一下摔在了康熙帝的坐騎跟前,抽搐了幾回,口吐血沫死了。
「好!」只听山谷中彩聲轟隆,久久不絕于耳,我更是激動地連眼淚都掉了下來。
「賀喜德妃娘娘,今兒個可讓十三阿哥得了頭彩了。」含煙是最會察顏觀色的人。
「是啊,十三果然是好樣的。」德妃自然是笑的合不攏嘴。
小夭拿手肘捅我,向我做著怪臉,我趕緊抹抹臉,做事不關己狀。
那天圍獵結束,得到賞賜最多的人自然是十三阿哥胤祥。
傍晚時分,我正在自己帳篷里燒煮茶水,小夭過來喚我,說是德妃娘娘找。
「給德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我進帳篷一看,原來是十三阿哥正在跟前,母子倆聊的正開心,「給十三阿哥請安,十三阿哥吉祥。」
我和十三私下感情再好,明面上我從來都是禮數不缺。
「起來吧。」德妃笑笑的樣子,顯然心情大好,「十三阿哥今兒雖說是打虎英雄,不過英雄可不是容易當的,這不我們的英雄也受傷啦。婉兒,這次十三阿哥出來身邊沒帶丫頭,那些小子做事我不放心,你做事一向仔細,回頭你就去十三阿哥那里伺候吧,別讓小扭小傷帶出啥大毛病。」
「謝額娘關心。」十三的聲音中透著掩飾不住的喜悅。
「謹遵娘娘囑咐。」我也是滿心歡喜。
「去吧,早點歇著吧,今兒也累壞了。」德妃娘娘雖是養母,對十三卻是真心真意,也許是十三和十四年齡相仿,兩個人又都是活潑的性子,比較合德妃的脾性。相對著,德妃對自己另一個親兒子四阿哥就要疏離淡漠很多,說話也好,臉上的神情也好,總是客客氣氣的,卻缺少一份真實的母子間的親熱。
回到十三的帳篷,他一回身就將我擁入懷中,迫不及待地吻我。他的吻,帶著青草的氣息,細膩溫柔,我也閉上眼楮,回吻他。
「讓我看看,你都傷在那兒。」從他懷抱中月兌身出來,我仔細打量他。
他的額角有好幾處擦破,胳膊也有擦傷和扭到,雖說這些小傷對他來說不算啥,我還是忍不住地心疼,「就是逞能,若是大老虎把你吃了,你讓我可怎麼辦?」
我讓他把衣裳月兌了,幫他把傷處擦干淨,又細細地上了一遍藥,方才罷手。
十三很安靜也很配合,眼珠都不錯地看我忙來忙去,眼中的深情滿溢出來。
「婉兒,如果受傷可以享受到你的看護,我寧願天天受傷。」
「又說瘋話,若我看護的傷者每天都還是有傷,慢說您皇阿瑪,就是德妃娘娘也饒不過我去。您就行行好,饒過我這個小女子吧。」我從暖籠上取了水壺過來,倒茶遞給他。
他從懷里取出一塊玉佩,上好的翡翠,就是我這種不入門的眼力也知道絕對是好東西,顏色翠的好象可以滴下來,「這是今兒皇阿瑪賞的,當時就想著要給你。」
「這麼貴重的玩意,又是御賜,婉兒不敢收。」我是真的不敢,畢竟我只是一個宮女,品級再高也不過是個伺候人的丫鬟,這麼好的東西戴在身上,不見得是好事。在這深院皇宮中,我深深知曉低調做人方能保一時平安,我絕不希望自己成為風口浪尖上的人。
「皇阿瑪說了,若有喜歡的女子就送給她,難道你希望我把這塊玉佩送給別人?」他端茶一邊喝,一邊拿眼梢瞟我。
我真一時無語了,便嫣然一笑,「即如此,我就收了,若日後你有其他心愛的女子,我定當奉還。」
「你是不是存心嘔我!」十三有些發急,臉上漲的通紅。
我忙上前幫他拭汗,「不過一句玩笑話,犯得著這麼生氣,汗都下來了。」
他一把抱住我,「為什麼你總是不信我?為什麼你總是給自己留著退步?難道,你心里真的有十四弟。」
我楞住了,身子陡然僵直,淚水無可抑制地浮上眼眶。
為了他,我視而不見四阿哥的心意,更重重傷害了十四阿哥,可惜,在十三的心中,我還是表現的不夠堅定,又或者說,我確實給自己留了後退的空間。我不禁在心中自問,難道,我還未曾付出我的真心?我還在思量抽身而退的可能?畢竟,我並不屬于這個空間這個時代,我無法將自己徹底融入目前的生活。
我突然就害怕了,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甚至也擔心四阿哥,我怕自己就是那個引起美國龍卷風的亞馬遜河流蝴蝶,本來沒有我,歷史自然沿著固有的軌道前行,如今有了我,歷史會不會偏離原先的軌道呢?
「婉兒,是我說錯了,你回答一聲,你別這樣,你嚇壞我了。婉兒。」好一陣子,我才回過神來,十三已經急得連臉色和聲音都變了。
我收斂心神,把自己的衣角和他的衣角打了個結,輕輕念到,「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然後,我把自己投入十三的懷抱,貼著他溫暖厚實的胸膛,听他的心跳越來越有力。
「走,我們騎馬去,我帶你去看草原上的星星,一準是你沒見到過的。」十三一把捉住我的手,往帳篷外走。
「你還有傷呢,明兒再去吧。」
「難得你可以陪我一晚上,我一準睡不著,就當你行行好,行不?」見十三如此軟語相求,我當然只有答應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