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若水中央 十四的執念

作者 ︰ rebecca_shen

由于裕親王薨逝的緣故,半年內取消所有娛樂事宜,本來一回京就要張羅的我和十三阿哥的喜事便也耽擱下來。

一年來發生了這許多事,康熙爺又每日郁郁寡歡,整個紫禁城都籠罩在愁雲慘霧下。我更是自己給自己下了禁足的命令,除了太後和各處娘娘們有事喚我,我才出門;平日里我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把自己關在十三的院子里,收拾收拾花草,練練字,看看書,對了,還有一件大事就是刺繡。自從打四福晉處學到了刺繡的基礎知識,但凡空閑的時候,我也會在小萄和小夭的幫助和提點下,開始刺繡這項細致又復雜的工程。如今,繡個簡單的花樣,應該還是過得去的,只是不能細看,細看實在是針腳太粗。這幾個月,我簡直堪比古代的大家閨秀,只在院中望著頭上一片天。十三則是每日一早就要上朝,這半年來,上手的事情公務是越發的多,康熙爺又讓他多關心軍務,更是經常往軍營里跑,一去就是幾十天,每每回家都是累到連眼都睜不開。

回到宮里,我便堅持回自己屋子住,宮里不比塞外,身邊每個人都不是那麼單純,我不想在這種微妙的時候被他人捉住了痛腳。我和十三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一紙聖旨,雖只是側福晉,也已經昭示著皇恩浩蕩,眼看要到手的幸福絕不可以毀在自己的一時疏忽中。

自從賜婚旨意頒布後,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便絕跡我這里了,雖然心里不免淡淡有些遺憾,但是一想到即便相見,我又能說些什麼,現在又是身份敏感時期,這樣對大家都是好的,便也不再多想。

眼看秋天已盡,冬日的氣息撲面而來,十三又去了豐台大營。這日,良妃差身邊的香巧過來喚我,說是八福晉進宮來,還帶了好多繡花的花樣,讓我自己過去挑。香巧來的時候我吃完午飯剛眠下,小夭不忍立時喊醒我,便讓香巧先回了,只說我隨後就去。等我曉得,已是過去小半時辰,心里不免有些著急,良妃雖出身不高,但卻是這個深宮里難得的一個良善之人,我怕良妃誤會我怠慢,只把頭略梳一梳就往外趕。

剛跨出院門,就看見遠遠的一棵樹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眼望著這邊,正是十四阿哥。因為站得遠,我並看不真切他的面容,未料他見到我,略一怔,竟是轉身就走。而我,竟也是不由自主拔腿就追了上去。

男生畢竟腳頭快,不過幾步路,我已經看不到十四的影子,正心想是否算了,身子已經被一雙手臂環住。

十四在我身後幽幽地說,「為什麼要來追我?為什麼要理會我?」熱氣直吹在我耳後,我的心一時大怮,本來僵直的身體也變得柔軟起來。

他輕輕轉過我的身子,直直地注視我。

這是自我穿越後,第一次這麼久沒有見過他,他已然從一個青蔥的男孩長成了英氣挺拔的少年,只是,為何,原本燦若朗星的眼眸竟充滿了愁苦和憂傷,掩蓋了如練的光華。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來追你,只是見你躲我,就想都不想追了過來。」我習慣了對他說實話,我和十四之間應該是可以坦誠以對的吧。

「我每隔幾天都會站在那兒,想著你是否會出來,想著哪怕遠遠地看上你一眼也好。今兒我本已要走了,後來看見良妃跟前的香巧,心想你一定會出來,就又等了會。」

天哪,他說的如此雲淡風清,我眼前卻分明浮現出一個畫面,痴心男孩不舍不契,每日駐足等候,卻日日傷心而歸。可憐的十四阿哥,他在等一扇不會開啟的門;而可憐的十四側福晉,她又在等一個不回家的人。

我心里的痛一點點蔓延,忍不住伸手去撫平他緊鎖的眉心,「你怎麼這樣傻,想見我抬抬腿不就進來了嗎?何苦站在外面吹風,仔細著涼。你十三哥家不就和你自己家一樣嗎?」

他笑了,如此苦澀的笑,「一樣嗎?我也可以這樣抱你嗎?我也可以這樣親你嗎?」

他話未說完,頭已經俯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吻住了我。

我第一個反應本是想推開他,但我手上的動作出賣了我的心,我竟然是用力抱緊了他。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什麼都不可以給他,至少現在我還可以給他一個真心的吻,就一次,就放任自己一次。

我的動作熱烈起來,我踮起腳尖,迎合著他,用力吮吸著,探求著。

十四的吻和十三的吻完全不同,十四的吻總是攜帶著不顧一切的霸氣,我深深知道,每一次吻我,他都是用整個生命來做賭注的,最讓我痛心的是,他明知這是一場永不可能贏的賭局,卻仍是全力以赴,仿如飛蛾撲火。

終于,他放開了我,因為再不放手的話,我倆就集體窒息而亡了。

十四整個人就象打過強心針般,瞬間光芒萬丈,而我只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對十三而言,我是春風,是甘之如飴的美酒;那對十四而言,我就是毒藥,是用來止渴的鴆酒。

想到此,我的理智開始恢復,我的思路開始清晰,犯罪感排山倒海般向我襲來。我這樣的縱容,完全不能夠幫到任何一個人,我這樣的流連,不僅有愧于十三,更是對十四最大的傷害。我拔腿就要逃離,才舉步,只覺得腳下一空,結結實實一跤跌了下去。

原來十四將我捉到一座假山背後,剛才伏在他懷里不覺得,其實自己正一腳高一腳低半踩在山石上。這短命的花盆底,平常走路我尚要十分小心,如今在濕滑的石頭上踩空,怎麼可能不摔呢。

十四顯然沒料到我會轉身就跑,竟是來不及扶住我。見我摔在當地,一急之下便將我打橫抱起來,「疼嗎?我抱你回屋去,讓太醫來看一下,別傷著骨頭。」

腳腕處的刺痛一陣陣襲來,我眼里噙滿了淚花,強忍著不讓自己叫出聲來,只好任由十四抱住我往回走。

小夭見我被十四阿哥抱回來,實在是嚇了一大跳。十四直往我屋里走,頭也不回地對小夭說︰「婉兒在去良妃娘娘那的半道上崴了腳,你快去找太醫過來,給婉兒姑娘看一下。」

小夭答應一聲就要往外走,我拉住她囑咐說,「讓小萄去良妃娘娘那里回一聲,今兒實在抱歉了,回頭等腳好了再去當面謝罪。」

「你呀,都痛成這樣,你還老想著別人,讓我怎麼說你。」十四頓住了,把聲音壓低了幾分,「我就是愛這樣的你,那麼善良,那麼溫暖。」

我沉下了臉,這一次我一定要講清楚了,我不能夠讓十四莫名存著念想,我不是這樣的女子。

「十四阿哥,婉兒已是皇上親自下旨指給十三阿哥做側福晉了。今生我也無以回報您的真心,容我來生再做補償吧。這一世,我的人,我的心,都是胤祥的,再無更改的可能,若我有一日負了胤祥,那便是婉兒的死期。」我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出來了,十四應該可以撩開手,死了心吧。

我看著十四的臉色一分分灰敗下去,卻再也不肯軟下心腸給他笑臉。

「當你不能夠再擁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讓自己不要忘記。」他自言自語般地低聲說,轉開了頭去,牙齒緊咬住嘴唇,都已經能夠看到牙印了。

「這是你繡的帕子嗎?」待轉過臉來,他的神情已經變得素淡從容,仿佛剛才那句話不過是我的幻听罷了,他手里舉著一方手帕,可不正是我這幾日勞動的成果。

「是我繡的,實在太丑,拿不出手。」我知道,那上面應該是一朵蓮花(可惜讓我繡的恐看不出象花),右下角繡著我21世紀的英文名字-HELEN(這個還是看的清楚滴)。

「這幾個洋字母是啥意思呀?」十四追問。

我本想誑他,後來想起來朝里好像有外國人當啥欽天監的官,這些皇子們顯然也接受過一點西洋文化的教育,于是只好老實回答,「這是我的英文名字,中文喚做海倫。」

「海倫,挺好听的名字麼。為啥你這里的新鮮玩意就是多,好像整個紫禁城只有你懂,比如你那個葫蘆絲的樂器,比如你唱的那些個歌,從來我都沒有听過,還有你繡的這個看不出啥的玩意,實在有意思的很。」十四看上去又象藍顏知己了。

「拜托,那是蓮花,好不好?」我有點惱羞了。

「蓮花能長成這樣!真是一朵太獨特的蓮花了,我就勉為其難收下吧。」說完也不等我點頭,已然將帕子藏進了袖口。

我剛要說話,門口傳來小夭的聲音,「陳太醫到了。」

「陳太醫快請進來。」十四揚聲喊,「陳太醫,婉兒姑娘剛才在路上崴到腳了,您幫忙看看,可有傷到骨頭?」

陳太醫並不很老,估模著三十來歲的樣子。他輕輕握住我的腳,被他這一握,我只覺得鑽心的疼。

「骨頭倒沒傷到,不過傷到筋了,姑娘這只腳至少要休息上一兩個月方能下地。」陳太醫看來很有經驗,我想吧,穿這花盆底走來走去,估計每天都有人摔,陳太醫自然是業務熟練。

「那請陳太醫開些方子吧。」十四朝我微微一笑,隨著陳太醫往外屋去了。

看來我真的是不宜外出,這下好了,徹底在物理上禁足了。

十四沒有再來看我,每天只是派小西送藥送各種玩意,每次小西見到我都是欲言又止,我也只當不知,淡淡說,「回你家主子,感謝十四阿哥一片關心,听說你家側福晉有身子了,我這廂不方便過去看望,待我好了,一定親自過府看望。」

小西見我這麼說,只得答應著走了。

第三日,四阿哥處的文洋也是既送藥又送書過來,我心中無限感激,也只能微笑罷了,只囑咐文洋不要夸張我的傷情,盡量說沒大礙,文洋認真地點頭,去了。

等十三從豐台大營回來的時候,我的腳仍是青腫,走路都要拄根拐杖,盡量不讓受傷的右腳著地。

見我如此模樣,沒把十三心疼死,竟是每日里將我抱來抱去,不肯讓我自行行走。府里的人只是一個個低頭竊笑,看來我想重塑自己小媳婦形象的計劃再次失敗,現在誰不曉得,還未過門的十三側福晉是十三阿哥的心尖,恨不能夠日日抱在手中,刻刻含在嘴中,我的一世英名呀,且完了……

這回崴了腳,唯一一件值得慶幸的事就是不用再次參加皇家除夕宴,可以不用承受那些阿哥們各懷心思的目光,也是大幸。

說實話,我的右腳基本已經可以正常使用,不要走太長時間既可。十三明白我的心思,也不想在如今這個敏感時期當頭,讓我莫名擔憂,只得一人往乾清宮去。

我吩咐小夭準備一些醒酒和克化的東西,等十三回來合用。

待十三從宴席上歸來,果然喝得一臉潮紅,一身酒氣,我忙上前幫他月兌了外衣,拿熱熱的毛巾先幫他把臉和手細細擦了一遍,換上家常的清爽衣服,再端過濃茶,看他一口喝下,我才放心。

「又是誰灌你酒呀,估模著總逃不掉九阿哥他們。」我略帶些埋怨,「你自個身子也要當心,酒能少喝就少些,全當為我,好不好?」

十三將我抱在他腿上,手指繞著我的發梢,他眼里全是笑,開心的笑,「你猜錯了,今晚的酒是我自個願意喝的,因為皇阿瑪說讓我過了正月就娶你過門。」

原來如此,他一番痴心終是見到了終點,自然是要多喝兩杯的。

見我並無太大表示,他不免有些疑惑,「婉兒,你心里可有不願意嗎?」

傻氣的十三呀,我又怎麼會不願意,我早已明白了,21世紀的沈安兒,穿越了三百年的光陰,不過就是為了在這個波瀾壯闊的時代中找到你,愛護你,用盡一生的力氣陪伴你。

然而他無法體會到的是,當我成為他的側福晉,從此我便從一個群眾演員華麗轉身為主角之一,這並不是我願意面對的現實,但是,我有十三,我知道他還有三十多年的光陰要渡過,其中甚至三分之一的歲月是如是可怕艱難,我不會讓他受苦,我要拼盡所有能量,讓他快樂無憂。

想到此,我斂了笑容,極其認真地說,「胤祥,我只怕自己不能夠讓你幸福,我要你的每一天都是快樂幸福的。」

「婉兒,我何其有幸。」他緊緊擁住我。

這句話何嘗不是我心中所想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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