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回到京城時,已經是冬天了,十三和十四阿哥府業已建好,回京後我們兩家就開始忙著搬家事宜,待這一陣忙碌完畢,眼看就是新年了。
十三這一陣往四貝勒府去的可勤快了,平日這哥倆居京「晨夕聚處」,扈從塞外「形影相依」,此番有半年不曾見面,自然是想念的緊。一直听十三說,他的算術全是四阿哥教的,四阿哥繼位後的詩文集中亦有明確的記載,「憶昔幼齡,趨侍庭闈,晨夕聚處。比長,遵奉皇考之命,授弟算學,日事討論」,這兄弟倆是真的感情好,最難得還就是默契,兩個人做事就好像如臂使指,絕不會有任何偏離和掣肘。
兄弟倆如此親密無間,我這個做弟媳婦的當然不能表現太過落差,雖說我還是盡量避開見到四阿哥,可是新府落成這樣的喜事,別的阿哥也就算了,四阿哥這里總是要親自登門送貼子才是一個禮字。
現如今十三聖眷正隆,風頭正勁,我對內對外卻是越加的低調謹慎。自從知道那副耳墜子招人眼熱後,我便再也沒有戴過,平日里出門盡挑素靜淡雅的衣服穿,首飾也是能不戴就不戴了,除了十三最早送我的那個鐲子,那是自他幫我帶上後從未取下過,隨身兩個荷包,一個是四阿哥送的,還有一個是自己繡的玫瑰花樣,將十四送我的護身符裝在里面,頭上經常只是一根極素的玉衩,最隆重不過就是將當初太後賞我的那根金釵戴上而已。有時候竟連十三也說,婉兒,怎麼越看你的打扮,風格越像四嫂了呢?我也只是笑笑,說不喜歡熱鬧的首飾,太過華貴的東西不是很襯自己的氣質。十三也有一次抱住我說,因為沒有任何爵位,他是成年阿哥里頭最窮的一個,沒有很多富裕的俸銀來買好東西哄我開心,我當時就笑彎了腰,只把他搞的完全沒有方向,我很認真很嚴肅地對他說,我不是嫁給銀子,我是嫁給愛我而又被我愛的男子,而且,和我從前的家境比,如今的日子富貴程度堪比天上,我樂還來不及,哪里有啥難過的。末了,我還特加重語氣說,我嫁你,是因為你是一眾阿哥里長的最帥的,我對帥哥沒有免疫力。這話徹底逗翻了他,直接抱著我就要往床上去,嚇的我直喊救命。
這天,我打扮完畢,讓玲瓏帶好請貼,親自去四貝勒府送貼。
門口小廝認得我,早就一溜煙趕著進去通報,一會就見管家戴鐸小跑著出來迎我,「十三福晉吉祥。」
我趕緊抬手讓他起來,問他四阿哥可在府。
「主子在書房呢,主子早就吩咐過,若十三福晉來的話,可直接過去,我這就幫您帶路。」戴鐸頭前走去。
我又是在心里輕嘆一口,看來我在四阿哥心目中還是特別的,早听聞四貝勒家規甚嚴,書房周圍更是府里的禁區,貌似連四福晉都不是想去就可以去,而我,居然有這等榮幸,不知是福還是禍呀。
「十三福晉來了。」戴鐸對門里喊。
「請進吧。」屋里傳來磁性的嗓音。
自上次落水事件後,我還沒再見到他,不知最近他過的是否安好。我抿一抿頭發,進了屋子。
四阿哥正在書案上書寫,不曾抬頭。一邊早有丫鬟將茶盞放好,悄沒聲退了下去。
屋子里一片安靜,卻並不讓人緊張。為了不妨礙他,我只悄悄落了座,偏頭打量他。
還是那張世紀末美少年的臉龐,28歲對男生而言,正是最光芒萬丈的時候,他若是肯笑,那就更帥了。
正想著,卻見他抬頭對著我綻開了笑容,我的天,人說「一笑傾城,再笑傾國」,原來不僅可以形容女生,同樣適用于男生呀。
「今兒怎麼得空來看我?」他從書案後轉出來,坐在離我最近的椅子上。
「十三阿哥府造好了,還未請四哥過去飲茶,婉兒今兒是特來賠罪,還請四哥撥冗光臨。」我不敢再對住他的笑容,低頭回答。
他站了起來,用手指將我的臉抬起,他的目光如此溫柔,聲音如此誘惑,「婉兒,你真的就打算這樣和我客氣疏離一輩子嗎?」
他是懂我的,他是念我的。
我站起身來,「四哥說哪里話來,您是十三最敬重的四哥,自然就是婉兒心中最仰慕的人物。」我輕輕去握他的手,握到的一霎那,他的手竟抖了一下。
「誰都知道四哥的字最好,可否也讓婉兒學習一下?」我放開手,往書案走去。
「別看,字並不好。」他情急想來拉我,可惜,晚了一拍,只見案上的宣紙上墨汁淋灕寫了一首詩︰夜寒漏永千門靜,破夢鐘聲度花影。夢想回思憶最真,那堪夢短難常親。兀坐誰教夢更添,起步修廊風動簾。可憐兩地隔吳越,此情惟付天邊月。
我怔住了,這樣的詩,應該算是情詩吧。
我不敢轉身,只呆看著書案。他過來默默將宣紙收好,拉我到他身前。
「對不起,我知道不該想你,可我忍不住。十四弟可以不顧一切來抱你,親你,我卻不敢,我怕你會生氣,我怕你再不理我,再不肯見我。」他的唇落在我的發上,額頭,輕柔得好象夢幻一般。
原來,上回十四強吻我,全被他看在眼中,只怕他根本就是出來找我的,只是讓十四佔了先而已。
我無法回應,回應只是讓彼此更苦更無奈而已,我只好說,「對鈕祜祿氏好些,看面相,她是個有福之人,你要多多努力,才可以有小阿哥和小格格呀。」
他苦笑,「你呀,難怪十四弟要說你,你何嘗關心過自己,你這樣善良的一個人,卻偏偏要生活在這世上最可怕最復雜的皇宮之中。你教我,怎樣才能將你忘記,怎樣才能?」
他抱著我,絲毫也不敢用力,仿佛怕一用力我就碎了。
「對身邊的人好些,她們才是最愛你的人,她們才是陪伴你一生的人。晚上也要多上點心,別老是處理公務,也要制造人類不是?」我只順著自己思路走,我再不會縱容自己了,對四阿哥如此,對十四阿哥亦如此。
他放開手,臉上的神情逐漸變回原來淡漠的腔調,「你那麼關心我的孩兒,那你自己的呢?」
這一句話打倒了我,是呀,我是否也會在這個年代里生兒育女,留下真實的痕跡呢?
我不敢再停留,把貼子留在桌上,矮身一福,「不敢耽誤四哥,婉兒先告退了。」
他本想留我,手伸一半還是停住了,只向我一擺手,我趕緊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