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四年二月,皇上就要進行第五次南巡,此回隨扈的又只是太子和十三阿哥而已。這是怎樣一份榮寵和器重呀,十三這年不過十九周歲而已,論序齒,他前面還有這許多哥哥;論資歷,前面好幾個哥哥都或有軍功,或已獨擋一面;論身份,他無爵無位,只是平頭阿哥;竟然讓康熙老爺子愛護看重若此,每出必隨,除了太子外再無一個阿哥有此份榮耀。我看到十三臉上的光彩,真心替他歡喜,卻無法掩飾內心的憂慮。
「婉兒,為什麼我總覺得你的眼底有抹不去的憂傷呢?難道你心里還有遺憾嗎?我讓你不夠快樂嗎?」在夜里,十三擁我在懷中,他吻我的眼楮,問我。
我簡直有將一切合盤托而出的沖動,但是我不能,也不敢,「胤祥,幸福來得太容易,我好生害怕,我會失去這一切,失去你。」
「傻婉兒,你怎麼會失去我呢?該我擔心失去你才對?我曉得的,十四弟從沒對你死心。」我捂住他的嘴巴,「十四是弟弟,永遠不變。」
他親我的手指,「我明白你是這樣想的。」他的吻落在我的臉上,頸上,耳後,「婉兒,我們生個孩子吧。」
孩子?我無言。我的身體一直很健康,月信也非常正常,胤祥要我的次數也是非常頻繁,可是,我從未有過懷孕的跡象。我心里一直有種深深的恐懼不敢去面對,現在,只怕這層擔心已經變成現實,我畢竟是三百年後穿越而來的人,我在大清朝只怕沒有生育的可能。
想到此,我的淚緩緩滾落。
「你不喜歡,那我們不生就是了,不要哭呀。」十三被我嚇一跳,趕緊安慰我。
我翻身趴在十三身上,深深望住他,極其認真地說,「胤祥,你再討個福晉進門吧,我好擔心自己身子,若是沒有子嗣,我的罪過就大了去了。」
「又混鬧。你存心氣我是不是?」十三不由分說,整個深入我的體內,如此奮力,我一聲申吟已是喊了出來。
「我只要你給我生孩子,你若不肯,我們就抱其他阿哥的回來養一個就是。除了你,其他女子任她是天仙我都不要。」他一邊說,一邊發力。
我的胸中既是歡喜又無限哀痛,不可能的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更別說「七出」之條里就有「無子」這一條,就算你愛我疼我,不忍我傷心,你那皇阿瑪也放不過我去呀,你的一大五小誥命夫人終歸會一個個出現的。
我一邊積極響應他,一邊還是做著最傷害自己的努力,「若是皇阿瑪有旨,怕是躲不過,你就別辭了,不要太擔心我。」
他狠狠地要我,汗水一滴滴落下,卻不再作聲了。
我可以和十三一起去往江南啦!這個消息驅散了籠在我頭上所有的陰霾,我終于可以去往我三百年後的家鄉,我的心快樂得要飛起來。
每日里練字,竟是反復寫著︰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有時半夜醒來,想到這首詞,都會笑出聲來。
胤祥見我高興,更是樂得什麼似的,天天下了朝就和我講前幾次南巡時的趣事。因為他以為我不曾去過江南,更是極盡能事描繪江南的風光美景。我只當回顧,而且也可以比較一下江南地區在這三百年間的差距和變遷。
南巡終點總是揚州,我隱隱覺得有個名字在我腦海中反復出現,有時也會偷著觀察康老爺子的表情,莫非這位天子爺真的還心心念念一個兒時的伙伴,一個本可以毀了大清龍脈卻為了兄弟情意放棄這種想法最終回歸民間的一個傳奇人物?莫非金庸大俠的故事本就是一份真實?
不過天威難測,康熙爺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又是皇帝,自然不會將喜怒哀樂放在臉上,我的一番探究不過是白費心思罷了。
來到揚州,由于皇上也是微服,我終可以月兌去旗裝換上民間的漢服,也可以不梳小兩把頭而綰成我最喜歡的雲鬢發髻,這種感覺真的讓我陶醉,我是真的回家了,雖然回的不是21世紀的家,我已經非常滿足。
這天,皇上要留在行轅內處理公務,十三見有縫,便和我溜著去逛揚州最著名的瘦西湖。為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們各自換上民間百姓的衣服。
我換了套煙色襖兒,青緞子背心,白綾細摺兒裙子,把長發編成一條辮子盤起,只在發鬢插一支當初十三送我的玉簪子,看上去倒是伶俐活潑得很。
十三則換了純白團花瓖狐毛的圓領長袍,藍色束口箭袖,腰上系一根朱紅三瓖白玉腰帶,果然是****公子。
我直拍手,「我家相公好帥喲,可不敢出去了,怕後面跟一串美女回來!」
十三被我鬧了個大紅臉,而玲瓏則是憋笑憋到內傷。
我倆手牽手徜徉在風景迤邐的瘦西湖,後面遠遠地還有兩個跟班,自然是玲瓏和侍衛長啦。
瘦西湖之所以稱之瘦,那是一種因山就水的自然之美,因蜀崗之山,就蜿蜒南下之水,回環曲折,巧妙布局,修飾自然,構造玲瓏婉約之意境,使觀者嘆為神工。走在長堤上,飄逸的柳絲輕拂碧綠的湖面,裊裊婷婷,水樹交映,一柳一桃,甚為妖嬈,好一派柳浪煙籠、煙波春暖的景象。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盡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我輕輕念著,心中無限向往。
「當然是玉人此處教吹簫啦。」十三攬住我,笑答。
「去你的,就知道耍貧。那麼多人,不要拉拉扯扯的,羞死人了。」我趕緊緊走兩步,這大好春日的,行人如織,我們已經表現得太多親密,引來不少目光啦。
忽然耳邊傳來大呼小叫聲,「乖乖隆地咚,今天大家就賭他個落花流水。」標準的揚州口音,只覺得這聲音隱隱有金石之聲,而且好生熟悉,「我可是費盡了九虎二牛之力~~~還要加上那些羊啊豬啊什麼的。快快快,你怎麼那麼慢,簡直是屎可忍,尿不可忍!」
我轉頭去看,只見一位中年男子穿著花團錦簇的皮襖,袖管撩了老高,正和人賭骰子呢。看衣著絕對是富貴人家的派頭,可看他那賭得兩眼放光的痞相,又絕不是世家子的模樣。
我心念一動,莫非此人正是皇上尋訪的那位嗎?
見我對此人如此在意,十三也停了腳步,「怎麼?你認識這位大叔嗎?」
是呀,他真的是可以稱為大叔了,可為何我想象中他始終都是一個20多歲市井小混混的形象呢?
我沒理會十三,走到那位大叔的跟前,朗聲問了一句,「韋爵爺,您還經常喝鳥生魚湯嗎?」
只這一句話,就讓大叔傻了眼,手里的骰子也滾了一地。
他拿眼瞪我,眼楮雖小卻極有神,眼底有著一絲狐疑和防備。
「這位小娘子,好生俊俏。莫不是也要求我救你的心上人。他女乃女乃的,老子遇到的美貌妞,總是求我救她的心上人。老子這冤大頭可做的熟手之極,只怕「冤大頭」功也練得登峰造極了。」
這下我認定了,原來金庸大俠竟沒有騙我們,原來世上真有一個獨一無二的韋小寶韋爵爺。
「韋爵爺吉祥,婉兒是京城里皇商排行十三的內子。」我略一福,雖說照我的身份並不需要給小寶請安,但是這個人物實在太神秘也太厲害了,我不由得心向往之。
這下可把十三給看的徹底糊涂了,「婉兒,你這是唱的哪出呀?」
「原來是小十三呀?都長這麼大了。看來不服老真是不行呀。」小寶撇下原先圍著的人群,「不玩了,今兒反正也是輸了。」
「走,上家喝茶去。讓我好好招待一回。」
十三拉住我,警惕地望著小寶,一臉的質疑。
「沒事的,皇上若知道我們是和韋爺一起喝茶,定不會責罰的。」我對十三說。
十三看小寶一副身板弱弱的樣子,想來沒有大礙,而且見我一心想去,只好點頭,回頭卻向侍衛長示意跟上。
小寶的家院果然與眾不同,大門和外牆看上去極不起眼,入到內院方見丘壑和氣派,外拙內精,向來是小寶的防身利器。
「小玄子還好嗎?」小寶斂了疲沓的表情,問道。
「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一切都安好。」我回答,「您就不想和舊友敘敘舊,見上一面嗎?皇上幾次南巡都來揚州,您難道就真的不明白是為什麼?」
我轉向十三,「胤祥,你從來沒听你皇阿瑪談到過韋小寶這樣的名字嗎?」
「鹿鼎公?」原來十三也是了解一些的,「有點印象,還是好小的時候,好象听四哥提到過。莫非這位就是?」
「公不公的就算啦,叫我一聲小寶,我就很開心啦。你們且坐一下。」小寶往里屋去,一會手里捧著一團包袱回來。
「幫我把這個交給皇上吧,小寶已經再不問朝中之事,請皇上放心,也請皇上寬心,皇上所做的一切,小寶無不銘感五內,小寶每日都在菩薩面前燒香,求菩薩保佑皇上事事順心。」說到最後,小寶的眼眶竟是紅了。
我接過包袱,打開抖了抖,七本《四十二章經》安靜地躺在里面,每一本都代表著怎樣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呀。
「若皇上問起您?」我猶豫地問。
「你們一走我也會走的,皇上就算找過來也是枉然,你就回說‘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吧。」小寶終是未能忍住淚水,兩行清淚滾落下來。
「韋爺保重,我和十三走了。」
「姑娘留步,難得遇到這麼有靈性的女子,這樣東西,還望十三阿哥收下。」小寶又從身後拿過一個包袱。
我接過一看,原來是不懼刀劍的金絲背心,連看慣好東西的十三都是眼中一亮。
「去吧。」小寶揮揮手,轉過身子不再看向我們。
我扯扯十三的衣袖,舉步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我倆都很沉默,想來十三確實是曉得一些關于「小玄子」和「小桂子」之間的故事,曾經的肝膽相照,曾經的回腸蕩氣,終究變成一縷青煙,消失不見。親密無間的戰友,竟是無法再度相見,這不是不悲哀的。
晚上,十三阿哥和我遞牌子請見皇上,一會,李德全就來叫進。
十三阿哥和我先磕頭,然後遞上了包袱。
康熙爺只一見,臉上再不是高深莫測的神情,簡直可以說是七情上面,也說不上是喜是憂,是樂還是怒。
「哪兒得來的。」康熙的聲音居然也帶著顫。
我朗聲回答,「在瘦西湖邊上一所宅院里,一位爺托十三阿哥捎給皇上的。」
「哦,婉兒你認識他?」康熙轉向我。
我猜到有此一問,「听說書的大致講過一個故事,小時候只當是說書人自己編的故事,原來有個真人的。」
「你曉得的可真不少呀。」康熙這句話我听出來了,表揚的意思那是大大的沒有。
我趕緊再磕頭,「婉兒不敢。」
「那人還說什麼了嗎?」
「他說每日里都在給皇上您祈福,他還說‘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我回答。
「好呀,到底是小寶,居然會掉文了。」康熙爺突然笑了起來,然後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仿佛只是自言自語,「獨惜今天難覓你再在面前,贏盡了世界一切,你卻不見。」
「跪安吧,我也乏了。」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康熙也有著別人無法想象的困擾,當他登臨那權利的頂端,身邊便再無一人可以相伴相隨,在那樣的高處,只能夠是一個人。康熙如是,將來的四阿哥也如是。
這段原是向金庸大俠致敬的,不知親們可喜歡,我自己覺得並未將小寶的特色表現出來,不是不遺憾的。還望大家給點意見,我好在下面的文字中繼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