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在康熙爺惆悵萬千的心情中結束了,我猜想,下回南巡皇上應該不會再來揚州了吧,他已經找到了那個一直想找的答案,雖不是他想要的,卻也只能夠是這樣吧。
不在京城的日子里,還真就發生了一些事情,最大的就是十四奉旨娶了侍郎羅察之女完顏氏做嫡福晉。
听了這則消息,我心里還是滿開心的,有了大小老婆,十四不會再由著性子胡來了吧,再說了,早听聞這位完顏氏不僅是有名的美女,難得性子也是溫婉賢淑,看來十四這匹月兌韁野馬終要被套牢可以走上正軌了。
從家當里挑來挑去,選出一支瑤池清供邊花,一支藍寶石蜻蜓流蘇,感覺雅致大方,應該能夠配得上十四嫡福晉的風采吧。本想讓玲瓏送去,想想還是不妥,十四阿哥府不過就是隔條巷子,兩位阿哥又是從小一起玩到大,更何況都是德妃撫養的,我若不親自去,實在是失禮不過,說不得我還是要自個去跑一趟的。
特挑了阿哥們上朝的時間,這樣不用看到十四尷尬,又因為離著近,也就沒讓準備馬車,只讓玲瓏將禮物裝好盒子一起走了過去。
門口的小廝見我,趕忙打了一個千,「十三福晉吉祥,主子正上朝呢。」
我手一抬,「嫡福晉可在?我特地過來拜會你們嫡福晉。」
這邊早有十四身邊的大丫鬟香如小跑著過來,「嫡福晉請十三福晉過去正廳,福晉換了衣裳就過來,我們福晉還說怠慢之處望十三福晉多多見諒。」
都不曉得十四是怎麼開銷這些底下人的,竟是人人見我都帶著敬畏,弄得我也好沒意思。
剛在正廳坐下,就听到花盆底鞋子走近的聲音,抬頭看去,我不禁呆了半晌,而身邊的玲瓏更是一聲低呼︰「怎麼這麼象?」
「宛然給十三嫂請安,十三嫂吉祥。」十四嫡福晉已經一個矮身行禮。
由于我實在被震到了,竟然沒有反應,玲瓏咳嗽一下,我方反應過來,忙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妹妹客氣了,快起來。」
完顏.宛然無論相貌體形,甚至名字,都深深帶著我的痕跡,除了一雙眼楮,那是一雙溫柔如水的眼眸,安靜清澈得好像高山上的湖水。
我不知該如何將談話繼續下去,我簡直有要土遁而去的念頭。
為什麼這次十四會如此爽快的答應指婚,我算是找到答案了。他終于可以面對他想象中那個人的模樣,終于可以喊出那個名字而無需內疚,把宛然喚作婉兒,當事人應該也不會太多反對吧。
我的腦子急速運轉,努力換上最溫暖的笑容,「妹妹此次大婚,十三阿哥和我因陪著皇上南巡沒能夠過來,實在是不好意思,這小小禮物,請妹妹一定收下。」
香如上前將禮物收下,退了下去。
「姐姐太客氣了,一直听爺說起姐姐的事情,宛然早就仰慕姐姐風采。本應該我過來拜見姐姐才對,不過爺囑咐過不讓我們隨便打擾姐姐。今日得見姐姐,才知道原來爺說的不及姐姐風采之萬一,還望姐姐以後多加提點。」
我本想就走的,見宛然一臉真誠熱切的樣子,不好意思立即走人,只好繼續尋找話題。
「不知十四阿哥最近身體可好?還是每日練劍嗎?」我自己都覺得搞笑,這都啥狗屁的問題,問和沒問就一樣。
「爺一切安好,每日里總要練會子劍的,多勞姐姐掛心。久聞姐姐精于音律,宛然最近新練習了一首曲子,可否指點一二?」宛然看著我,如此認真。
我無法猜測宛然內心的想法,或者她早就已經從別人的只言片語中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又或者宛然只是生活在自己的那方世界。
我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宛然談到十四時眼中遮蓋不住的深情,十四正是年少英俊,放眼京城,真沒有別家少年更比十四阿哥優秀的,既便是十三阿哥,兩人也是在伯仲之間而已。我真的希望宛然可以填補十四心中那個缺憾,我真的了解,十四的執拗有太多是得不到的不甘心罷了。
我站起身來說︰「不敢言指教,可以聆听妹妹清音,本就是我的福氣。」
我隨著宛然來到花廳,宛然取過箏來,慢慢吸了一口氣,玉指輕撫,一首好熟悉的曲子流淌在四周-《至少還有你》。我的手無法控制地抖動起來,幾年前那張蒼白的少年臉龐浮現眼前,十四從未忘記,我卻忘記了他也是擅長音律之人。他教宛然彈奏這首曲子,當他望著宛然,他眼中心中想象和出現的人又會是誰呢?
「誰讓你彈這首曲子的?」身邊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不知何時十四已經回來,就站在花廳外。
宛然被這聲嚇到,手指一用力,一根琴弦竟然斷了,血立時冒了出來。
「福晉,你的手!」香如低呼道。
宛然卻仿佛渾然不覺,只是著急向十四行禮,「給爺請安,爺吉祥。」
十四卻只是狠狠盯著宛然,不發一語。
我實在看不下去,十四一向有點戾氣我是知道的,但我卻不知他對人竟是全無憐惜。我忙上前扶起宛然,對香如說道︰「快把嫡福晉扶進屋上藥,十四阿哥怕正心疼得緊呢。」
「還不快去。」十四厲聲說。
香如嚇得就一激靈,忙扶住宛然的手走了出去。
我轉頭看十四,臉上自然沒有好臉色,「十四弟,你這是為何?宛然還不是為了討你歡心才這麼努力,你也太過份了。」
十四的眼楮越來越象四阿哥,深不可測,無有溫度,「哦,你怎麼曉得她是為討我歡心呢?再說了,她自努她的力,我就一定要憐惜和回應嗎?那我這樣努力,你又為何從未回頭看上一眼,憐惜上半分呢?」
我跌坐在椅子上,只覺得如身入冰窖,從里到外都透著寒氣。
十四慢慢踱到我的面前,用手指輕輕抬起我的臉,他的目光已經變得溫柔如水,「婉兒,不要苛求我,我會改,為了你,我都會改。我會慢慢學著少想你一點,我會慢慢學著喜歡別的女子,求你不要苛求我。」
我的淚水就這麼無聲地流淌下來,流過我的臉頰,流過他的手指。在他的唇要接觸到我的一瞬間,我偏身站了起來。
「胤禎,我不是當初的婉兒了,我已經是你的十三嫂。是的,我沒有回頭看你,不是我不憐惜,你明知道的,你的心就在這里陪著我。」我指指隨身系著的那只荷包,「你又何苦糟蹋自己,也糟蹋別人。宛然是個好女子,你莫要辜負了她,好不好?」我放柔了聲音。
十四頹然放下手去,悶悶地回答︰「我曉得了,我會對她們好的,以後不會這樣了,婉兒你就別放在心上可好?我不要你每次見我都掉眼淚,為什麼我治不好你的眼淚?為什麼只有在十三哥面前你才會笑的那麼甜那麼開心?難道真的只有十三哥可以讓你那麼開心地笑?」
「別說了。你若能真心的快樂,我自然也會開心快樂,不是嗎?」我福一福,「婉兒要回去了。」
「皇阿瑪今日也給十三哥指婚了。」十四極輕的一句話無異于晴空霹靂,我差點腳一軟就坐在地上,勉強扶住柱子才站住了。「不過十三哥抗旨了,現在正跪在乾清宮呢。」
「他為什麼這麼傻?我這就去找他。」我拔腿就跑。
被十四一把拉住,「四哥正在替十三哥求情呢,你去了也是白搭。換了是我,我也一準抗旨的,十三哥對你的痴心誰都知道,讓他討其他女子進門看著你傷心難過,還不如給他一刀更痛快些。」他牢牢拉住我,「四哥特讓我回來看著你,否則我現在早就跪在宮里陪十三哥了,八哥他們也正勸呢,你就放心吧,十三哥一準不會有事的,說不定一頓飯功夫他就回府了,你就去我書房坐坐,有了消息我就讓你回家。」
我象個泥雕木塑般隨十四進了書房,呆呆坐在窗下,腦子里轟隆聲一片,卻無法集中思維。
十四恐是怕我亂想,不停在和我說著,「說來也怪,九哥原是向來和十三哥不對路的,今兒卻也一個勁幫十三哥求情,婉兒,你的面子真是好大,十幾個阿哥里頭倒有一大半幫你說話的。」
我苦笑連連,今日欠下的情,我又要到何時才還得清呀。
這一天直等到後半晌,四阿哥跟前的文洋才過來傳消息,說是四阿哥陪著十三阿哥已經在回府的路上。我幾乎是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回家,到後來根本就是甩了花盆底的鞋,只穿著襪子在跑,虧得沒讓十四陪我回家,否則不知要被他怎麼埋汰了。
才回到正堂沒多久,就听見十三的腳步聲,我忙收拾好心情,收拾好所有的表情,只做平常狀。只因我深深知道,十三最不願意我擔心,若我臉上有一分難過,他的心里就會有十分難過。
「婉兒。」听到熟悉的呼喚,我在嘴角綻出最甜的笑容,抬頭看他。
「可回來啦,先換身衣裳吧。」我迎上去,用手帕擦去他臉上沾到的一點灰,「膝蓋跪的疼嗎?回頭我幫你揉揉。」
「十三弟,婉兒,你們慢慢聊,我先回去了。」我這才發現原來四阿哥也在,他的臉上完全沒有表情,一只手只是狠狠捏著腰間的玉佩,手指都泛白了。
我緩緩矮身行了個大禮,「四哥的情義,婉兒銘記在心。」我略一頓,提高了嗓音,繼續說︰「今兒四哥也在,婉兒有句話想說。這回皇上沒有責罰十三阿哥,無非是心疼十三阿哥,也是看在許多阿哥求情的份上,可是只怕婉兒在皇上心中便多了幾分厭惡。下回若皇上再賜婚,胤祥,你就別再辭了,就當看在我的面上,不要讓我那麼擔心,好不好?」
「婉兒,快起來。」四阿哥一把將我拉起,手里的溫度那麼灼人,「十三弟,你都沒有婉兒想得明白,若有下回,我先幫你應承下來再說。其實,你自己府里還不是你說了算,你若不喜歡,別理會就罷了,何必惹皇阿瑪生氣,對你對婉兒都不好。」
十三一語不發,只是緊緊摟住我的身子。
「唉。」四阿哥扭頭回去了。
十三深深地看我,慢慢問︰「告訴我,你是否真心想讓其他女子進門?」
我再也無法維持冷靜堅強的表情,淚水紛紛滑落,「若我說是的,你信嗎?」
「那就不要為難自己,好不好?」十三吻我的眼楮,吻干我的淚水,「我的心里只有你,我只要你。」
深情若斯,我還能有什麼奢求?無論刀山火海,我總陪你前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