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痛恨自己,我雖然沒有罵他打他,然而我的行為竟是如鈍刀割肉一般,一點點在消蝕他的元氣和銳氣,怪不得四阿哥說他「日漸消瘦,不成人形」,根本就是萬分貼切。
「我不要緊,你回來就好,我……」話未說完,十三就被一陣猛烈的咳嗽嗆住了,我忙上前拍他的背,幫著順氣。
太醫對我說︰「嫡福晉,十三阿哥如今脾和肺皆有受損,需要好好調養,我今天先開幾副藥,看看效果吧。」
我趕緊行禮,又讓小萄拿出銀子相贈,太醫推辭了一回,見我堅決不肯收回,只得收了。
我讓小萄趕緊照著方子去抓藥,又囑咐廚房這幾日只準備清淡易消化的飯食。
十三靠在床頭,見我恢復了往日女主人的氣勢做派,眼中全是笑。
我內心雖然無比悔恨,但我的性子里從無後悔消極的一面,我更願意鼓起斗志不斷向前。既然十三已然病了,那麼我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讓他好好養病,盡快恢復健康。
我曉得十三平日素愛干淨,剛才我倆又哭又笑,他身子本虛弱,這樣一來,又發了好多虛汗出來,頭發都有點濕濕的。
我讓丫鬟們在臥室里準備了浴湯,又在屋子里燒了幾個炭爐,讓十三在浴桶里好好泡上一泡,我不假她人之手,幫他擦洗全身。
「你剛從山上一路騎馬回來,定是勞累,我自己能行,你去歇會,看你都忙到現在。」十三總是心疼我,總是忘了心疼自己。
我拿白眼翻他,「再說這話,我讓惜文過來幫你洗。」
他立馬垂下眼楮,噤聲了。
「我和她就那晚,後來再沒有了,你信我。」十三仍是低著頭,好象做錯事情的學生,等著挨班主任的批評。
我听到這話,心里還是有刺痛,但我馬上就平復了下來。在21世紀時,我已經曉得不可能指望世界為自己而改變,只有改變自己來適應這個世界,為何我來到三百年前,反而忘記這條至理真言了呢?既然我不可能改變大清皇子的婚姻制度,那我就必須適應而且享受這種制度了。
我雙手捧起他的臉,眼楮認真地看牢他,「我自然信你。這次是我不對,我以後不會這樣不懂事了。日後,若是你有時間,你就多陪陪惜文妹妹,說不定,府里就有小阿哥和小格格了。」
「又來試我?我可不敢了,一次已經讓我嚇得起不了床,再來一回,一準就嚇死了。」
我一把捂住十三的嘴,「別說這個字,我沒走之前,你哪里都別想去,你要是敢把我一個人孤零零撂下,看我到下面去怎麼治你。」
他趁機親我的手心,麻酥酥的,「謹遵福晉大人鳳令。」
接著的幾天里,我寸步不離地陪著他,念書給他听,定時喂湯喂藥,他睡著了,我就坐在床邊看著他。
他睡覺的樣子很好看也很可愛,他眉宇間本來就自然有著一份天真,睡著的時候,那份天真更是讓人心生憐愛,我甚至不懷好意地想,他這樣的好相貌,恐怕還會是「同志」們的大愛吧。幸虧我早得手了,否則,天曉得輪不輪得到我呀。
由于身體欠佳,他睡得總不是很踏實,一會就會突然醒來,見我還在,才放心地一笑,接著睡。為了讓他安心,我必須時刻握住他一只手,這個管用,他一把反握住,嘴角有了笑意,鼻息比原先也安穩深沉了些。
不過23歲罷了,不過就是大學本科剛畢業的年齡,應該是懷揣無數夢想,青春無敵的歲月呀,可是,作為康熙的皇子,十三已經經歷了太多事情,他的心思遠遠超過他的年齡,他的智慧才能也遠遠超過後世的同齡人。如此優秀卓然的男子,如此俠肝義膽的王子,竟然是我的枕邊人,他為我的笑而笑,為我的哭而哭,得君如此,夫復何求呀!即便要讓其他女子小小分去他一點時間,上蒼都已經是很眷顧我,我豈敢再有怨尤,我若再折騰下去,只恐天都要罰我了。
我的思維越來越清晰,我的理智也徹底恢復到最佳狀態。
這幾日中,四阿哥和十四都來看過十三。見十三一日好過一日,四阿哥望向我的眼神便少了些肅殺冰涼之氣,他是真的心疼和愛護這個弟弟;十四見我和十三要好得跟連體嬰兒似的無法分開,嘴角也不知歪了多少回,放下藥包沒怎麼坐就回去了。
十三這日和我說,那麼多阿哥都或升爵或封爵,理應前去祝賀,因為我一直不在,他自己也沒這個心思,便沒有成行,他問我是否等他身體轉好,我們也去應個景。
「算了吧。」我回答道,「若你身子一直好好的,不去那是我們不對,現如今,你身子骨這麼弱,你往人家里去,人還不樂意呢,怕你把病氣過給了人。再說了,這次冊封本就沒你啥事,我們心里當然要很郁悶啦,不郁悶那才是裝的呢,我們越是表現得憂愁痛苦,越是不會有人來踩低我們。我們還是省些力氣吧。」
我簡單做了一下分析,十三輕拍我的手,嘆氣道︰「換了別的福晉,曉得我這樣,不知要生多少氣,掉多少淚,你怎麼一點都不看重這些呢?榮華富貴也好,功名利祿也好,你好像哪樣都不放在心上。你是這樣美好,我卻不能給你你應得的顯赫身份。」
我靠在他肩上,轉身去親他的額頭,「什麼才是身份顯赫?太子妃如何?身份夠貴重了吧,可是你看太子爺正眼瞧過太子妃幾眼?若你想我這樣顯赫起來,莫如給我一條白綾,早早去見額娘的好。名利不過過眼煙雲,今兒還在手心里握著,明兒誰知道會跑誰家去。爵位,還不是皇上想給就給,想奪就奪,婉兒膽子小,受不住這一會好一會歹的,沒有倒是干淨。我但求一心人共渡白頭罷了,有你在我身邊,我還求什麼,我只求你快快好轉。」
「果然是婉兒,想得透徹地道。」十三衷心的說,「不過,四哥和十四弟的情份不一樣,回頭你找些禮物,我們還是要去走一回的。」
「曉得,你心里呀,一直都裝著四哥和十四弟呢,我都快要吃他們的醋了。」我打趣他。
又過了三日,十三的身體看上去真是大有好轉,只除了右腿的膝蓋處,總有隱隱的疼痛,總是沒有以往靈活。
我備好了兩份賀禮,先陪著十三去四阿哥的新園子,也是是現在的圓明園舊址處。
四阿哥見我倆和好如初,清淡的臉上也多了些暖意。
「十三弟可大好了?這幾日皇阿瑪也常有詢問,我只說還需時日調理。今兒都可以往我這兒跑,看來心藥遠比什麼都管用。」
「讓四哥擔心了,都是弟弟的不是。」十三對這位哥哥,那可謂鞍前馬後,任勞任怨呀。
我知道這哥倆肯定有男人間的事情要談,便笑說︰「,好久沒見著那拉姐姐,我找姐姐玩去,你們慢慢聊。」
我把門關好,真的去找四福晉。
四福晉和我一直關系不錯,見到我很是開心,忙招呼我入座,又讓丫鬟們上茶上點心。
「姐姐客氣了,妹妹這一陣都沒來看望姐姐,姐姐不怪妹妹吧。」我見四福晉正在繡帕子,便隨手拿過來欣賞。
「我曉得妹妹這陣都在忙些啥,忙著整頓家務吧。」四福晉這麼嫻靜的人居然也打趣我。
我剛想回嘴,已經見到繡繃上如此熟悉的花案-荷花,和以往四阿哥遞給我的手帕一樣,那在我箱子里洗的干干淨淨,疊的整整齊齊的幾塊手帕都是四福晉的作品了。
「姐姐取笑我,婉兒知道自己錯啦,以後不會和十三阿哥鬧這個別扭啦。」我臉上還是忍不住紅了,「姐姐繡的帕子好漂亮。」我由衷稱贊。
「還不是你四哥想要,原先也不見得你四哥多喜歡荷花,這幾年突然就愛上了,每條帕子都要繡這個花樣才肯用。還有呢,園子里開了好大一片湖,說是全部種上荷花,對了,還說要專門整片空地出來單種玫瑰。」
我一下子覺得心跳加速,荷花和玫瑰都是我喜愛的花卉,雖然我從未講過,但凡細心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在御賜的園子里遍種這兩種花卉,這份心思別人不懂,我又豈能不懂,他說過不會讓十三失望,他說過他逼著自己放開了手,可他不曾說過他從此便沒有了想念。
我喝著好茶,嘴里卻毫無滋味。這份情意,終是無法償還,我只有指望自己可以在關鍵時候對他多加提點,幫助他實現自己的理想吧。
又坐了一會,四阿哥和十三過來尋我,我見十三臉上有著倦色,便趕緊向四阿哥夫妻倆告辭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