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文洋又過來請我,這回沒有去「有鳳來儀」,估計四阿哥也有了心理障礙,不敢再和我去那里商談,四王爺的馬車把我帶到一個僻靜的所在,院子里除了竹子就是玫瑰,顯然這里是四阿哥家的別院之一。
四阿哥見我來,直接做了個請坐的手勢,我也不和他假客氣,在他對面坐下。
文洋上了一壺茶,立刻退了下去,屋子里好是安靜。
也許是我嗅覺出了問題,我怎麼覺得滿屋子飄著玫瑰的香味呢?我這樣想著,伸手打開壺蓋,天哪,是玫瑰茶,我不由得看向四阿哥,他的眼中有著得意之色。
「喜歡嗎?我也是听別人說玫瑰可以入茶,想著你一向喜愛玫瑰,一定不會討厭這種茶吧。」
四阿哥的性子一向清冷嚴肅,從來不會在這些細微小事上用心,可是對我,卻是個例外。他記得我的喜好,並且將我的喜好轉化為他的一種喜好,這番良苦用心,我不是不感動的。
我品了一口茶,果然馨香過人,喝後讓人口齒留香。
我對著他微笑,「胤禛,謝謝你。」
隨即我收斂了神色,我們還是談談正經事情吧,四阿哥一番苦心,我只有報之以計謀,助他一臂之力罷了。
「朝堂之上現今如何了?」我正色問道。
「原安郡王岳樂的小兒子景熙上折子告說,在現安郡王馬爾渾治喪期間,一些滿族官員聚在一起大吃大喝,犯了喪期的禁忌,偏巧會飲的都是太子爺胤礽的門人。」四阿哥的神情也變得凝重深沉起來,還是這樣,我比較習慣些,「景熙是八弟的的妻舅,九弟這次拿住你就是為了讓我們有所顧忌,不要在這件事上有所阻撓。」
「皇上是個什麼態度呢?」我問。
「皇阿瑪讓三哥負責徹查,五弟協助。」
原來是這樣,看來康熙爺腦子很清爽麼,查處案件的人中既無四阿哥的人,也沒有八阿哥的人,擺明了是想將事情查個清楚明白了。然而,我那時並不知道三阿哥和十三之間曾經有過不小的過節,而正因為負責查處這個案件的主審是三阿哥,才會給十三帶來那麼深重的災難。
隨著四阿哥的敘述,我的記憶也一點點清晰起來。
其實在喪期會飲只能說有損風化,怎麼也治不了大罪,可問題就出在這些人的職務上。將參加宴會的人員名單呈上後,讓康熙爺脖後跟直冒涼氣。
一起喝酒的分別是步軍統領托合齊、兵部尚書耿額、刑部尚書齊世武,另外還包括十幾名八旗都統、副都統,全都是手握重兵之人。托合齊是太子乳母丈夫凌普的朋友,耿額是索額圖的家奴。尤其是托合齊,擔任步軍統領近十年,負責京城治安和皇上的安全。這樣一幫子人都與太子來往密切,而且在都統鄂繕家吃吃喝喝,鬼知道他們要干什麼。景熙告其「結黨會飲」,康熙爺想不相信都難。
狀告到這個程度,直接就由生活問題轉變為政治問題,其意圖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為了把罪名做實,景熙還告他們不法,生活作風、經濟、政治問題三管齊下,托合齊等人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這麼多人都在被告的名單上,只怕不是景大人一人的功勞吧?」我把目光聚焦在四阿哥臉上,他若是沒有在其中加柴添火,我才不信呢。
四阿哥倒是坦白的很可愛,「老九手里有你,我怎麼能夠不多給些意見和提點?我只怕給的不夠多,救不了你呢。」
我笑開了,忍不住拍手,「有這麼精明能干的四阿哥出手,八哥他們想輸只怕都很難呢。」
「你真的這麼看好我嗎?」四阿哥很認真很嚴肅地問我。
我旋即肅容,也非常認真非常嚴肅地回答︰「胤禛,不是我看好你,而是你皇阿瑪看好你才有意義。如今,皇上心里一定五內如焚,痛苦不堪,您目前定要奉行‘兩不兩親’原則,即不結黨、不結怨,親皇父、親兄弟,韜光養晦,方為上策,不知您以為然否?」
四阿哥的手開始打顫,看得出心情非常激動,只是強忍著。許久,那雙白皙修長的手才穩定了下來,他柔聲說道︰「我胤禛何其有幸,能得婉兒相助,其實,我自個並不稀罕那個位置,但現在,既便是為了不辜負你的期許,實現你的心願,我都會勇往直前,再不回頭。」
我別轉了臉孔,為什麼要這樣說?四阿哥。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你自己,不要為任何人去改變自己的心意,難道歷史書上寫的東西誤導了我嗎?
我不想讓四阿哥再有任何遐想,直起身子,「明日想請四哥和四嫂一起過府共用晚膳,不知四哥有沒有時間?我還想請十四弟和十四弟妹一起。」
我用了這樣的稱呼,他自然明白我在強調自己的身份。
他的目光雖黯淡了下去,仍是點頭,「但凡你請,哪里有不來的道理。」
我亦點頭一笑,翩然離去。
回到自己家里,我開始犯愁,怎麼去請十四呢?十三尚未回來,估計是朝堂上有事被拖住了,看來只有我自己去貝勒府跑一趟了。
我帶著玲瓏去十四貝勒府,小廝遠遠看到我就直往里跑,我才到門口,小西已經等在那里,一臉喜悅。
「十三福晉,如今真是稀客了,爺每日都在念叨您呢。」
「讓你家爺費心了。嫡福晉在嗎?我過來想和嫡福晉聊聊音律。」我心里只希望十四不在府里就好。
「您還是去看看爺吧,爺都盼了好些日子了。」說著,小西的眼眶都紅了。
我剛想拒絕,卻遙遙看見十四站在遠處,身子站得筆直,看上去如此寂寥。
我真是沒用,不看到的時候,心才狠得下來,話才說得出口,待看到十四,哪怕只是一個身影,我已經再無法狠起心腸。
「那好吧。」到了嘴邊的拒絕都改了。
我朝著十四一步步走去,他始終站在那里,眼楮盯牢我。我有種感覺,如果我現在轉身離去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將我捉回去,再不容我逃避。
走到他身前,我習慣性地矮身行禮,卻被他一手捉住,拉著我就往書房去,我倆身邊所有下人瞬間消失。
到了書房,他放開了我,卻不敢看我,自己一個人站在窗邊,看著窗外,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竟是比我還緊張。
我悄悄嘆了口氣,卻也知道任何安慰都于事無補,倒不如直接就說來意好了。
「十四弟,明日想請你和宛然一起過府共用晚膳,我還請了四哥和四嫂,可否給我這個面子?」
他終于肯轉向我,「四哥在你心中就這麼重要嗎?每次四哥那里來人,你總是立刻就去。」
老天,不會吧,他居然派人一直查看我的行蹤嗎?
所謂愛之深則責之重,一點也沒錯呀,他最大的問題就是太過霸道,他的愛讓人無法負擔,感覺窒息。我心里越發沉重,卻在沉重中有了新的想法。
我走上前,拉著他的手回到座位上,柔聲道︰「男女之間不一定就是愛情,還可以存在友誼。四阿哥願意接受我的友誼,你呢?你可願意接住我的友情之手?」我把手伸給他。
「我不是四哥,他的忍耐功夫一向很好,可是我做不到。」十四不肯握我的手,他神色很冷,臉色就更差了。
「你瘦了,前些日子讓你委屈了。」我繼續懷柔政策,伸手去撫平他緊皺的雙眉,「我真的沒有生你的氣,你也不要再責怪自己,沒的把身子氣壞了,讓身邊的人心疼。」我又加了一句,「我也心疼。」
「你真的肯原諒我?」他的眼楮亮了起來,一把握住我的手。
「明晚和宛然一起過來吧,我和宛然還準備了小節目給大家助興呢。求你了。」我的手不敢動,真是怕了這位爺。
他低頭親我的手,「好香,全是玫瑰的味道。」他開始恢復原來的樣子了。
「你若喜歡,我明日多送幾瓶給宛然,你在家里也可以聞到這個味道。」
「不要,這個味道在你身上才是最好聞的,在別人身上我沒有興趣。」他又開始耍賴。
「我的小祖宗,你可真難伺候呀。那你明晚到底是來還是不來呀?」我牢牢抓住中心思想。
「難得你開口請我,我能不來嗎?就是你請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沒有後退半分的。」
「那就一言為定。」我趁機站起來,將手抽了回來,「時候不早,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他月兌口而出。
其實不過幾步路而已,我曉得他還是舍不得我走,也只好由他去。
好巧,剛到自己府門,正看見十三下馬,十三見我倆並肩而行,眼中也有著喜色,他一直希望我能和十四和好的。
「婉兒,你終于肯和十四弟說話了。」十三習慣地過來摟我,我順勢往他身上靠去。
「瞧你說的,好象我是個氣量窄的人一般,你們弟兄倆打小就喜歡欺負我。」我故意發嗲。
他們兩人听我說這話,相視一笑。
十四停下了腳步,向十三一抱拳,「明日再來十三哥這里叨擾。」轉身便回去了。
我朝著十三燦然一笑,兩人拉著手兒一起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