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理了一上的衣服,吩咐馬車往紫禁城方向奔去。好吧,康熙老爺子,就讓我來會會你吧,我身為十三阿哥的嫡福晉,你招呼不打就圈禁了我的老公,好歹也給我個理由,或者讓我和老公團聚,我都沒意見。
到了乾清宮,已是掌燈時分,我遞牌子請見皇上。不多會,李德全親自過來引我進南書房,邊走邊小聲說︰「十三福晉,皇上現正在氣頭上,您說話千萬小心些。我知道您心里著急,您就算自個不怕死,可您總要替十三殿下想想。」
我向這位康熙爺跟前第一大太監感激地笑笑,我曉得李德全對我很有好感,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提點我,我以前種下的善因,如今也許要全面進行收割了。
進得南書房,康熙爺正坐在書案之後批閱奏折,我忙上前跪下磕頭,「臣妾婉兒恭請皇上聖安。」
康熙爺看我一眼,未放下手中的奏折,也沒有開口,我只好繼續跪著。
我偷眼看康老爺子,我有陣子沒有認真觀察過他了,畢竟他也是望六十的人,保養再得體,臉上也深深留下了歲月的痕跡,一雙眼楮仍然精光閃閃,但是整個人的神情是萎靡懨懨的。是呀,做為大清朝的皇上,康熙同學每日里不僅要處理繁復不堪的國家大事,還要時刻擔心兒子是否會篡權逼宮,這樣的精神折磨,也就是他才扛得下來,我只要想想就覺得渾身發冷,恐怖不已。
過了許久,康熙才重新將眼光轉向我,淡淡道︰「起來說話吧。」
李德全趕忙將我攙扶起來。
我尚未說話,淚水已長流(這是必需的,我是求康熙爺大發慈悲的,不裝可憐怎麼行),「皇上,婉兒不敢替十三阿哥求情,婉兒只求皇上準我進去陪伴伺候十三阿哥。十三阿哥乃天潢貴冑,養蜂夾道是個什麼所在,潮濕黑暗,齷齪不堪,十三阿哥自小到大何嘗吃過這種苦頭。皇上,您就算是看著一個父親的面上,允我進去伺候十三阿哥吧。」
說到這里,我已經不用裝,內心的痛早已噴薄而出,淚水更是滾滾而下。
康熙爺的手開始緩慢地抖動,他並非完全無情呀。
「你不知道朕口諭任何人不得探望十三阿哥嗎?」他的聲音非常嚴厲。
「婉兒知道,可是婉兒是十三阿哥的嫡福晉,我和十三阿哥自成親以來,一直情深意重。如今夫君遭此大劫,于情于理,婉兒都應該和十三阿哥同進同止,故此,婉兒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來求皇上。」我再次跪下,連連磕頭,我的心在一點點往下沉,看來這次十三的問題比我想象中更嚴重,康熙仿佛並沒有要松口的意思。
「朕意已定,你回去吧。」康熙一臉森然。
我膝行幾步,繼續哀告,「皇上,您是大清國的皇上,可您也是十三阿哥的阿瑪呀,您就看在胤祥早逝的母妃面上,讓婉兒去陪伴胤祥吧。皇上,您最推崇孔聖人,婉兒既然嫁給了十三阿哥,此生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無論貧窮或是富貴,健康或疾病,都生死相隨,求您全了婉兒的節義吧。」
我已經泣不成聲,李德全也在邊上陪著抹眼淚。
康熙爺的手又開始抖動,這番話還是些微打動到他了,不過只有幾秒,他的語氣就恢復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天子口吻︰「十三福晉跪安吧,朕既然說了任何人不能探望,斷無更改的可能。」說完,他把手一揮,再也不來理睬于我了。
我還想申訴,兩邊已經有從人將我拉出了南書房。
我知道如果今天我不努力的話,以後更沒有機會了,剛才其實康熙已經被我打動,關鍵是「天子一言九鼎」,他上午才出的政令,傍晚時分就更改,他這個皇上的面子下不來,我需要給他一個充足的理由來修改他已經發出的口諭。
我掙月兌開侍衛從人,跪在南書房門口的青磚上,朗聲喊︰「皇上一日不準婉兒,婉兒就在此處跪上一日,婉兒跪到皇上應允了為止。」
然後,我就眼觀鼻,鼻觀心,端端正正跪在那里。李德全出來看到我這個樣子,直搓手,嘴里一疊聲說︰「十三福晉,您這是何苦呢?皇上這不是還在氣頭上嗎?這可這麼好?」
我輕聲回答︰「讓李公公操心了,李公公放心吧,我沒事的。」
「只好先委屈十三福晉了,若有機會,我一定會在皇上面前幫您求情的。」李德全丟下這句話,轉身進去了。
好吧,我現在唯一可做的就是讓自己盡量跪得舒服些,盡管還是十月的天,但是北京的秋天早夜都很冷,南書房門口又是一色光滑堅硬的青磚,膝蓋處只覺得又冷又痛,跪在那里真心痛苦呀。以前都是十三為了我在康熙面前長跪,現在也該輪到我還這份情了。
正胡思亂想著,身邊忽然刮起了大風。不會吧,以前看影視劇時,一到女主角受苦受難時就又刮大風又下暴雨的,總覺得編劇真正是沒有創意,不料想,現實生活中也會如此。我這頭跪了還沒一個時辰,已經開始飛沙走石,一副即將暴雨傾盆的樣子,我心中不由暗暗叫苦,看來今天不跪到昏過去是絕不可能了。
心中有了這個最壞的打算,我反而平靜下來。開始調整呼吸,用最節約體力的方式,天曉得要跪多久,我一定要撐得住。我心里也開始反復背誦孟子的《戰國》,「故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然後知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也。」
雨水瘋狂地從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來。風追著雨,雨趕著風,風和雨聯合起來追趕著天上的烏雲,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之中。雨點,像天庭飄下來的千萬條銀鞭,抽打在我的頭上、身上。不過幾秒的時間,我已經渾身濕透,身子更是凍到抖成一團。
南書房的門悄悄開了,我看見李德全探出半個身子,見我縮成一團跪在那里,臉上寫滿著擔憂。不一會,李德全的徒弟裝作路過我的樣子,在我身邊輕聲說︰「我師傅已經讓人傳話給四王爺了,福晉您恐還要委屈一陣,皇上那里氣還沒消呢。」
「婉兒明白,多謝李公公掛心,不過就不要麻煩四王爺了,這里我自己可以搞定,不是人多皇上就會心軟的。」听到已經給四阿哥遞了消息,我的心就是一緊,他斷不會看我一個人受苦,可是,他若來幫我求情,陪我受苦,便是落了痕跡,只怕讓康熙爺更加見疑。
雨水不斷地灌入我脖子里,我努力將身子縮起,以保持心口的一點熱氣,好歹也要多撐一點時間才能夠昏倒不是嗎?否則不讓康熙老爺子消了心頭這口惡氣,我剛才豈不是都白跪了。
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真是妙呀,人在困苦的時候會覺得時間流逝得特別緩慢。我現在就是如此,平日里只覺得時光飛逝如電,從我穿越到大清朝第一天算起,我已經成為清朝女子12年了,整整一打的歲月呀,我從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成長為二十五歲的小婦人,幾個阿哥也從青蔥少年成長為青年俊才,現在回頭去想,不過就是一眨眼而已。但是此刻,我覺得每一分鐘都是漫長的,我忍不住想仰天大呼︰「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我不怕你,老天爺。」
身邊傳來腳步聲,我轉頭去看,老天,四阿哥蒼白清的臉龐映入我的眼簾。
只見他的身子抖的比我還厲害,原本手里打著的傘早被拋在了遠處,他在我身側也跪了下來,「怎麼這樣傻,為什麼不來和我商量,你以為我會扔下你和十三弟不管嗎?你可知道,看你這個樣子,比殺了我更讓我心里難受。你若在雨里跪著淋著,我都陪著。」
我用手推他,「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回去吧,別白白在這里損耗,你要做的事情還有好多呢,我沒事的,我撐得住。」
他的淚水唰得就下來了,老天,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如此肆無忌憚地流淚呢,一時間,我只覺得心痛無比。這都是為了什麼呀?就為了一個皇位嗎?竟然要賠上這麼多人的鮮血乃至生命?這一切真的很有意義嗎?為什麼我就覺得如此可笑呢?
四阿哥不顧一切抱住我,嘶聲喊︰「你從來都不肯多顧念一下自己,你心里除了十三弟,老想著照顧別人,你何嘗想過要照顧一下自己。你可以為了十三弟跪在這里,難道就不允我也為十三弟跪在這里嗎?」
他的懷抱總是暖的,雖然他的臉常常是冷的。我覺得自己的眼淚不斷涌出眼眶,我不再勸他,只是將頭靠住他的胸膛,這一刻,就讓我們互相取暖吧。
風不停地刮,雨不停地下,我的身邊又悄悄跪下了一位。
我轉身看去,十四面無表情跪在我另一側,他的手緊緊握著拳,牙齒緊緊咬著嘴唇。
「胤禎。」我只喊了一聲,就再也無法繼續。
「你說什麼都沒用。不是只有四哥可以陪你跪的,你若勸我回去,那就是你根本沒把我放在心上,我們十多年的情份就從此一筆勾銷。」
我顫著手去握他緊握住的拳,「你既然如此說,我絕不多說什麼,我心里全是感激,有你和四阿哥,是老天給我生命里最寶貴的禮物。」
十四的拳頭慢慢松了,他和我十指交纏,仿佛要將所有的熱力通過手指傳送給我。
又過了一會,我身後跪著的阿哥越來越多。
先是八、九、十阿哥,九阿哥跪下的時候還說︰「婉兒,我和老十三從來不對路,可是我真的很佩服你。何況這麼多哥哥弟弟都跪著,我沒道理不來的。」
接著,三、五、七和十二阿哥都跪在了我身後。
這下可好,康熙一朝所有成年阿哥一個個全跪在了康熙爺的南書房門口,而且還是大風大雨的天,都沒有一個人打傘,全在這里果跪著,這場面真夠壯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