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若水中央 再上香山

作者 ︰ rebecca_shen

最終,十三拗不過我,答應讓我在五月頭上去碧雲寺,用的名義仍是祈福,他會盡快啟動成親事宜,然後等所謂的蜜月過後再來接我回家。

仍是玲瓏陪著我,我倆再次來到香山的碧雲寺。方丈看到我,仍是那麼慈悲的微笑,「阿彌陀佛,十三福晉,好久不見。」

我趕緊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有勞方丈了。」

小沙彌將我帶到我原先住過的精舍,才進院子,居然就發現了一個很熟悉的身影,那和煦的微笑,溫暖的眼神,不是八阿哥還會是誰?

「八哥吉祥。」我上前行禮。

八阿哥回頭見是我,微笑更深了,「十三弟妹,你怎麼也來了?是替十三弟祈福來了吧。」

「八哥那麼聰明,自然一猜就對。不知八哥來碧雲寺又是為何呢?」我很好奇。

八阿哥抬眼看我,臉上似乎有點奇怪之色,「婉兒你不知道嗎?我現在已是閑散宗室了,自然可以游山逛水,怡情養性啦。」

哦,我明白過來,確實有听十三說起過,說是康熙爺在正月里突然就停了八阿哥及屬官俸銀俸米、執事人等銀米,好象源頭還是去年那兩只鷹。

我黯然低下頭去,想了半天卻找不出話安慰。

「不要替我擔心,也別費心思安慰我,我並沒覺得有什麼太大的悲傷。又不是第一次,我都習慣了。」居然還是八阿哥來寬慰我,難怪朝堂之上幾乎所有大臣皆稱其賢。

說真的,以前我被所謂的歷史書和正劇誤導,以為八阿哥是個怎樣的大奸大惡之人。如今接觸到真人,其實不過就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八個字而已。他最大的罪過,恐怕就是德才兼備,群眾基礎太好,以致福全老王夸贊,群臣一力擁戴,諸多阿哥愛護,成了皇子中出頭的椽子,這才被康熙爺視為肉中刺和眼中釘了。

再換一種說法,康老爺子這些個成年阿哥里,幾乎挑不出一個孬的,勉強倒著數的話,十阿哥可以排第一,其余個個都是各自有著優缺點,並沒有誰一定強過誰去。

三阿哥,擅長數學天文,編書撰文是他的至高願望,《康熙字典》就是他的功績。

四阿哥,勤于政務,踏實刻苦,敢作敢當,是個典型的實干家。

九阿哥,善于理財,乃康熙朝第一大財主是也,而且對老八忠心不二。據歷史記載,康熙末年,為了以示自己對老八的忠貞,他隨身攜帶毒藥,就憑這點,我都很佩服他了。

十三阿哥,不用多說了,「詩文翰墨,皆工敏清新」,「精于騎射,發必命中,馳驟如飛」,這些都是最官方的評價。

十四阿哥,「聰明絕世」,「才德雙全,我弟兄們皆不如」,這些是九阿哥給十四的評語,卻也是十四最真實的寫照,而且驍勇善戰,只用了兩年就擺平了西藏動亂。

這些阿哥里面,其實誰都有資格做皇帝,誰都不缺才干和能力,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們在康熙爺心中的地位,究竟誰為良將,誰為明臣,誰才真正有資格登臨大寶呢?

我陷入自己的思維中,好久都是沉默著。

「婉兒,莫要在風口吹到了,還是進屋里去吧,山上畢竟涼些。」八阿哥見我一臉恍惚,好心提醒我。

我方才回過神來,看向八阿哥,低低地說︰「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八哥實在太過優秀,不免招致讒言,皇上心里只怕是誤解了八哥。」

八阿哥听我這樣一說,臉色有些微變,苦笑一聲,「一直有耳聞,說婉兒雖身不在朝堂,對形勢卻洞若觀火,看來果然不虛。既然我已經有罪,那懷不懷璧又有何區別呢?」

八阿哥頓了一下,慢慢說道︰「婉兒,我且問你一句,若你不願意回答,你直接回了我就是,我絕非故意為難于你。」

「八哥但說無妨。」

「如果當初是十四弟先求皇阿瑪,將你指婚于他,你現在是十四福晉而非十三福晉的話,你現在可會多提點,多幫著十四弟一些呢?」

八哥的問題很簡單,听在我耳中卻仿佛陣陣雷聲,每一個字都敲打著我的腦袋,我相信我的神色一定大變。

見我如此,八阿哥先就不忍心了,「對不起,我問得冒昧了,婉兒,你趕緊回屋休息吧。」

我幾乎是踉蹌著進了自個的精舍,竟是連招呼都忘了和八阿哥打一聲。

玲瓏正在屋子里收拾東西,見我臉色不好,還當在山上吹到了風,趕緊扶我在床上躺下,又幫我倒了一杯熱茶過來,看我喝下後,才輕輕退了出去。

我縮在床角,腦子中反復都是八阿哥剛才那一個問題。這樣簡單的一個問題,我竟然無法回答,是呀,若上天安排我嫁給了十四,我會怎麼辦呢?還是在我的思維中,根本不存在這樣的可能呢?

我不斷整理自己的思路,整理自己的心緒,我漸漸看清了深藏于自己內心的潛意識。正因為我知道每個人的結局,正因為我知道誰是最後的勝者,所以我從未將十四列入候選名單中,十四無論如何努力,如何用盡力氣來愛我,我都不會選擇他,我根本從未給過他機會。想到這一層,我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連八阿哥都看出了一些端倪,十四身為當事人,怎麼可能感受不到我內心深處的拒絕,他和十三從未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

我的心好痛,為自己的自私,也為十四的可悲,可是,我如此一個渺小的女子,除了順應歷史潮流外,我又能如何呢?難道憑我一己之力,我就可以改變歷史嗎?這簡直就是痴人說夢罷了。我更清晰地看清自己,選擇十三做為終身良伴,一是由于他個人的優秀,二是由于我根本不希望枕邊人是君王,我壓根沒有做皇後母儀天下這樣的興趣愛好,我但求生活自在無憂而已。所以我願意傾盡所學所知去輔佐四阿哥,卻不會接受四阿哥的感情,無論他有沒有嫡福晉,無論我先遇見十三還是遇見他,我都不會嫁給他。換而言之,在這些阿哥里,我唯一願意嫁、肯嫁的只有十三阿哥一人而已。

終于想明白想通透後,我反而不再難過了,人生不過如此,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扼住命運的咽喉,把握住自己的人生,我有幸能夠嫁給十三,彼此傾心相愛,我還奢求什麼呢?

感情的事本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放棄了其他的感情,殊不知對他們不是好事呢?四阿哥有四福晉,還有年氏;十四有宛然,他們何嘗不是生活在自己的幸福中。

……

接下來的幾日,我一直希望逢到八阿哥,卻偏偏完全不見他的人影。我每日里不過念經禮佛,過著晨鐘暮鼓,清心寡欲的日子。

從我生活態度來說,我是向前看的人,我不會糾結于過往的失敗或者失意,更不會老是自嘆自憐;然而從個性深層來說,我其實是一個非常向往自由無拘無束的人,對于朝堂之上,甚至妻妾之間的勾心斗角完全沒有興趣,名利富貴從來不是我的終極目標,我若是能夠和十三兩人做閑雲野鶴飛,暢游天地無極限,那才是我最向往的生活方式,可惜終此一生,這不過都是妄想痴念了。

正當我以為八阿哥已經下山了時,這天卻又在去往寺廟後院消食時看到了那孤傲欣長的身影。

「婉兒,無需行禮了。」八阿哥听到腳步聲,回頭見是我,早已手虛抬。

我走向前去,和他並肩而立,「八哥如今閑雲野鶴般,真正讓婉兒羨慕不已呢。」

「噢?此話怎講?」八阿哥閃過好奇的神色。

「照婉兒看來,當皇帝乃是天下最苦的差事,偏偏世上之人個個削尖了腦袋,處心積慮要做這個位置,不知八哥以為然否?」

「願聞指教。」八阿哥眼中跳出了光芒。

「秦始皇每天閱讀的竹簡據說有幾百斤重,每天讓您讀幾十大本厚厚的奏章,就算您草草瀏覽吧,您受的了嗎?所謂十年寒窗,可能有這個工作強度,可是當了皇帝是一輩子的事情,皇帝可是一熬就是幾十年,還不帶松懈的。」

「根據《漢書》記載,東方朔有一次上書漢武帝,一次就用手推車推了一大車竹簡。東方朔還只是一個待詔,朝廷里這樣的官員不下百人,哪怕每人每年平均上一個這樣的奏章,漢武帝也就別想活了。」

「還有著名的改革天子宋神宗,二十歲即位,勵精圖治,因為西北戰場失利,急得半夜繞床而走,無法睡覺。結果三十多歲就掛了。」

「同樣是開國君主,根據《明實錄》記載,洪武十七年九月十四日到二十一日,短短八天之內,內外諸司奏札共1660件,說了3391件事。明太祖朱元璋平均每天要看207份報告,處理423件事。這是人干的活兒嗎?就算朱元璋天縱英明,處理每件事情只要花3分鐘,那每天的高強度工作也要持續6個時辰以上,更不用說他還要出席朝會,接見大臣,偶爾出巡等等了。根據《明實錄》記載,明孝宗有一次因為宮廷失火無法上朝,還深感愧疚,因為早晨上朝是皇帝的義務。至少從漢朝開始,當皇帝起床早似乎就成了定律。您且想想每月至少有15天時間必須在凌晨寅時(現代的凌晨3點)起床的感覺吧,這個皇帝還願意當嗎?」

「再說我們康熙爺吧,從16歲開始‘御門听政’,據說只間斷過幾個月,除了大風大雨之天,一律早朝御乾清門,在寒氣逼人的凌晨听政,听完了還要當場批示,這個苦啊。如今已是六十多歲高齡的人了,還要每天批示幾百個奏折,這和虐待老人有啥區別呢。」

「總而言之,當皇帝真是苦,每天要看那麼多奏章,決定那麼多事情,還要起早貪黑的早朝,為什麼大家都想當皇帝呢?當一個無憂無慮的藩王,每天聲色犬馬不好嗎?當一個閑散大臣享受俸祿不好嗎?」

我一口氣說完,靜靜看著八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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