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數月所積攢下來的所有積蓄化為一個23公斤的大皮箱被扔進了後備箱,我鑽進一輛灰色奔馳,司機透過反光鏡對我高深莫測地淺笑著。馮野今天的飛機飛溫哥華,送機的七大姑八大姨共計二十來口人,開著長長的車隊向首都機場龍騰而去,那架勢比送國家主席還要興師動眾。我坐的屬于內部車輛,只載有直系親屬,司機為馮爸爸,副駕駛坐著馮媽媽,後面是我跟馮野。也許是我上了不該上的車,才導致叔叔阿姨對我過于熱情,超乎友情勝似親情般的熱情。下車後,我把馮野拉到了一邊假惺惺地笑著文縐縐地說著︰「你爸媽好像誤會我們之間那宛如山泉水般純潔的友誼了。」
「農夫山泉有點甜,我爸媽覺得我們倆之間的友誼有點甜唄。」馮野那一貫的吊兒郎當作風總是能觸及到我的神經末梢,大腦皮層。
我板下臉來,扮成黑貓警長姿態,質問道︰「你爸媽是不是誤會我們的關系了?」
「不是誤會,是肯定。」
「此話怎講?」
「我跟他們說你是我女朋友,看來他們對你很滿意,所以說是肯定了我們之間的關系。」
我大驚失色地揚起手臂,一時間忘卻了馮家後援團的強大勢力,一邊捶打著馮家大少的背部一邊很有節奏感地說起了rap︰「有有……毛病吧你,有病吧你!」
「你個小母夜叉,你以為我願意嗎?!」力大無比的馮野易如反掌地抓住並控制住了我那瘋狂的拳頭。
「你快去跟他們解釋清楚!當你女朋友多丟人呀。」我近似哀求地唉聲說道。
「靠,當我女朋友怎麼丟人了?小爺我也算是儀表堂堂吧?!不能解釋,他們非要給我介紹個女朋友,那女的長得比你還難看呢。」
「你說什麼??!!」我揚起胳膊,虎視眈眈地瞪著他,做好了隨時施暴的準備。
馮野連忙擺手辯解起來︰「不不,沒你難看。」
「你……就你那張臉長得跟趙本山似的,還嫌人家姑娘配不上你?」
這時,對于我們目無旁人的「打情罵俏」,馮媽媽看不過去了。洋溢著高貴的氣質,她笑容可掬地走到我的身邊,拉起我的手,命令馮野去辦理登機手續。馮野對我一番神似眉目傳情般的擠眉弄眼後,眉飛色舞地推著行李車落荒而逃。馮媽媽的一對明目笑成了彎月,向我閃爍著皎潔的光芒,照得我心神不定。不尷不尬地對視並對笑了片刻後,馮媽的一聲嘆息,嘆得我心驚膽戰。
她一副憂心忡忡且深謀遠慮的模樣語重心長地說︰「唉,我跟你叔叔商量過了,給你爸媽打個電話,咱們一起擇個日。」
至此,我不知所雲並不知所措,便向融入人海中的馮野投射出求助的目光,可惜他的腦門兒上沒長反光鏡,後腦勺上也沒長眼楮。
馮媽的目光纏住我的腰間不放,臉上流露出錯綜復雜的神情,令人琢磨不透。深邃的嘆息聲如跑步中的女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讓人心猿意馬。
「唉,我看,還是趁早把事兒給辦了吧。這肚子眼看就……」馮媽對著我的肚子不停地搖頭擺腦。
我順藤模瓜,似乎模到點腦袋瓜。「哎呀!馮野的護照還在我這呢,我得趕緊給他送去!」我捶胸頓足地大聲疾呼道,仿佛這是件人命關天的大事般。話音未落,我便驚慌失措地向人海中跑去,混亂中有種烈焰灼身的錯覺。帶著鋪天蓋地的怒氣,我一路狂奔到大逆不道的馮野面前,大張旗鼓地揪起他的耳朵旁若無人地喊道︰「你都跟你媽說什麼了?說我懷孕了是嗎?!!」排在馮野前面的大媽驀然回首給了我一意味深長的眼色,包含的訊息如下︰現在的年輕人呀,隨後便是一段蕩氣回腸的唉聲嘆氣。
「哎呀,疼!!!」馮野捂著耳朵無病申吟著。
「你快給我解釋清楚去!我可是處女!!」我疾聲厲色地捍衛著自己的貞潔,恨不得胸前掛上個刻有「處女」二字的貞節牌坊。前面的大媽再次回首相望,頗有文章的眼神里傳遞著以下訊息︰現在的年輕人,誰信呀,隨後便是一段陰陽怪氣的冷笑。
「天呀,你還是處女呢?!」馮野表情嚴肅而驚詫,聲音鬼祟而低沉,仿佛是在談論天機般。
「廢話!你說我是你女朋友就算了,干嘛說我懷孕了呀?!」我義形于色地義正詞嚴道。
「我要是不這麼說,他們不甘心呀!那姑娘她爸可是上市公司的總裁,我要是不說你懷孕了,他們肯定逼著我跟你分手。」馮野振振有詞著。
蒙受著這種不白之冤,我氣得臉色發白,像涂了白面的藝妓般,有種貞子下凡的氣質。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馮野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我說︰「這個作為補償吧。」
「你又送我什麼禮物呀?」一見到禮物,我的氣消了一大半。
「我爸不是做珠寶的麼,家里小東爛西的可多了。我一分錢都沒花,所以你也用不著客氣。」
「總收你禮物多不好意思呀。」此時,我的氣已經全消了。
「不是說了麼,在家里撿的。」
揭開黑色燈絲絨首飾盒,兩條點點繁星般的吊墜耳環向我閃爍著刺眼的光芒,通常眼楮被刺得越痛,鑽石的純度越高。我揉眼笑言︰「呦,你還挺會撿的。」
「喜歡就好。」
「可惜可惜,我沒有耳洞。」
「什麼?!」馮野風馳電掣地跳到我的身後,像找蟲子似的在我的耳朵上尋尋覓覓,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大呼小叫地發揚起大男子主義精神︰「天吶,你還是不是女人呀?!哪有沒有耳洞的女人呀,你趕快給小爺我穿兩個去,听見沒有!」
「我怕疼。耳環我留著當擺設了。」我小心翼翼地將金光閃閃的耳環拿在手中瞻仰著欣賞著。瞧瞧這做工,瞅瞅這純度,看來馮家也是不可忽視的大財主呀。
馮野辦理完登機手續手持登機牌準備過安檢,那些七大姑八大姨通通以淚洗面,哭得不亦樂乎。我像是看馬戲似的看著這出戲,滿懷詫異與新奇。輪到馮野遞交護照時,他優柔寡斷地與我隔肩相望,目光中有種千言萬語靜在不言中的憂愁,隨後便頭也不回地漸行漸遠漸無蹤。他的那些親戚們如同生離死別般淚如雨下,周圍的人無一不向我們這邊投來各式各樣多姿多彩的目光。我躲到一邊,假裝不認識她們,我也確實不認識她們。見她們有些含情脈脈有些憂心忡忡地望著安檢口,宛如在送沖鋒陷陣的戰士一般,我只想跑過去普及以下知識︰飛機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加拿大是最和平的國家。
不知過了多久,馮媽終于挺身而出率領著親友團們戀戀不舍地給送別儀式劃上了個平穩的句號。她堅持邀我共進晚餐,我不好推遲,便將計就計的,如同他們家的一分子般,蹭了頓團圓飯。在飯桌上,馮媽向我紛紛介紹了每一名家庭成員。馮家親戚多得令人發指,而且長相神似,舉止雷同,很難理順他們之間的層層關系。大家不約而同的對我與馮野之間所謂的羅曼史頗感興趣,于是我便把我那胡編亂造的本領操練得淋灕盡致,得心應手的捏造出一段感人肺腑的痴情男追女記,大家無一不拍案叫好,有位大姐甚至迸出幾滴激動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