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我留在咪咪家里過夜,其實是為了監視她的行蹤,生怕她一時想不開,以同歸于盡的方式墮胎。第二天一大早,在我的游說利誘威脅恐嚇下,咪咪終于同意快刀斬亂麻,用一把手術刀斬斷與黃帝之間亂如麻的情絲。
陪咪咪去醫院墮胎時,醫生的冷嘲熱諷讓人感覺渾身不舒服,就像懷的是她孫子似的。手術後,我攙扶著身心俱弱的咪咪一步一步往外走,卻意外地撞到了前來做婚前檢查的未婚新娘胡盼。
「天呀!你要結婚了!」剛剛才被手術嚇得一塌糊涂的咪咪一下子又精神抖擻了。
見我沒有主動搭言,胡盼的臉上除了嘴唇是白色的,剩余的肌膚都像結婚證那樣火紅,遲疑了片刻後說︰「談笑,我……」
「是個好人。」我搶過她的話說︰「我不在乎你以前是做什麼的,雖然也不贊同,但是朋友之間不該那麼苛刻。還有,謝謝你不顧及自己的名譽把劉依曼的事抖了出來,我很佩服你的勇氣,那對你這種職業的人來說真的很不容易,我真的很感激你。」我急不擇言,一口氣把腦子里的話通通抖了出來,唯恐被人搶走似的。
待我的話如子彈般一顆顆高速行駛,毫不留情的射入胡盼的心髒,她如死人一般面無血色。咪咪用一肘擊向我表示著強烈的不滿,我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話中帶刺,刺得胡盼千瘡百孔,為了亡羊補牢,我連忙握住胡盼的手歡呼雀躍道︰「你能結婚太好了,我真替你感到高興,恭喜你!」
我的安撫並不奏效,胡盼的臉色慘淡依舊,像個紙人似的陰森。一旁的咪咪也束手無策,絲毫沒有現場解圍的能力,于是,我們三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尷尬中不知所措。沉默了片刻後,胡盼對我們強顏一笑說要去做檢查了,我們互相告了別之後便各奔東西。
剛出醫院的大門,先前沉默寡言的咪咪話匣子一下子自動開機了,責罵聲如流水般川流不息的向我涌來︰「談笑,你剛剛在干嘛?啊?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我怎麼了?」
「你剛剛的語氣怪極了,胡盼听後一定難過死了。」
「有嗎?」
「有!!還信誓旦旦的說什麼不在乎,我看你明明就很在乎!!」咪咪屬于醉翁之意不在酒,弦外之音有責怪我當初責怪她給黃帝當情婦的意思。
據說女人墮一次胎比生一次孩子還傷元氣,我向來對老弱病殘者保持言听計從,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忍辱負重狀,所以咪咪每責罵一句,我都心口不一的附和一句「我錯了」。
雖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但是男若娶錯娘,很難入對行,女若入錯行,很難嫁對郎。對于胡盼之前的職業,除了同行以外,有多少外行能夠徹底摘掉有色眼鏡去看她們呢?就算摘掉有色眼鏡,又怎能保證不戴有色隱形眼鏡明褒暗貶呢?其實我並不覺得自己有立場戴有色隱形眼鏡,我不一樣把權色交易上演得淋灕盡致嗎?引用一句劉依曼的話,「這年頭誰沒歷史呀」。也許時間久了,我會逾越心中的那道鴻溝,從心里往外的對各行各業一視同仁。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而胡盼,也許就是該行業的狀元吧。該行業的最高境界莫過于在入錯行後還能嫁對郎。
隨後陪咪咪回到家中,把她攙扶到床上後,我便淪為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保姆。她像個癱瘓在床的老佛爺似的談笑長談笑短的指使著我,簡直是全身心的投入在角色當中,絲毫不含糊,絲毫不見外。「談笑,我腰疼,你給我按按。」「談笑,我想喝鮮榨的橙汁,冰箱里有橙子,廚房里有搗蒜用的蒜臼子,你幫我搗出汁來喂我喝。」「談笑,我要尿尿,但是沒有尿壺,我又不能下地。」
「那,那你尿床上,我再給你洗。」
「尿床上會把床墊子染濕的。」
「………」
當我屋里屋外的忙來忙去時,我也恨不得去墮個胎,享受一下子宮受挫後的宮廷待遇。好不容易把咪咪這個小祖宗伺候睡了,我躲在廁所里給小康打了通電話,在得知我最近由于跟袁士武吵架連班都沒上時,他難以按捺得住內心的幸災樂禍,自報奮勇要來幫我照顧咪咪。二十分鐘後,小康樂得屁顛屁顛的出現了,還來者不善的帶來了伺候「月子」的設備,補品水果等。
小康的出現驚動了睡夢中的老佛爺,咪咪見自己的左膀右臂都相伴左右,申吟聲變得更加底氣十足。有了小康這顆救星,我才有了喘息的片刻。我癱坐在沙發上,小康在旁削一顆肥頭大耳的隻果,削完的隻果骨瘦如柴,若被我媽看見那滿地比鞋底還厚的隻果皮,非毅然決然的把小康踢出未來女婿人選名單中不可。我媽常教育我說︰以小看大,從微觀看宏觀。通過小康削隻果這麼件小事便可以看出他的性格,首先這人太浪費,削下來的果皮比留下來的果肉還多;其次這人太邋遢,隨地亂扔果皮;再來這人不會做家務,連削個皮都不會;還有這人不懂養生,隻果皮中含有豐富的抗氧化成分以及生物活性物質,營養豐富;最後,這人看不出眉眼高低,因為他將削好的隻果殷勤的遞給我,完全忽視病號的橫眉怒目。
我接過就快見核的隻果,把它交給咪咪說︰「小康給你削的隻果,現在的男人都得提前演習一下如何照顧月子,這樣以後才能當個好丈夫,要不,咱們給小康一次實習的機會,讓他照顧你?」
咪咪是個明白事理的人,無視當事人的強烈反對,像大權在握的人民警察,放言要扣押小康二十四小時,由于我表現良好,就放我走了。
我漠視小康楚楚可憐的目光,如釋重負的逃離了現場,歸心似箭的回家了。
全身心的投入在咪咪的世界里,我險些忘記自己的世界里是硝煙滾滾,烽火連天,正等待著我這個統帥做出決策,或下戰書或上降表,總該有所表示。我在家門口游移不定,面對眼前的戰況,不知是該迎難而上,還是該知難而退,不知是該勇往直前,還是該原路返回,不知是該決一死戰,還是該拱手而降。經過一番苦思冥想,我最終鼓起勇氣,像一名英勇的大將般風度翩翩的走進家門,決定舉起雙手投降。
誰知映入眼簾的戰場上萬籟俱寂,荒無人煙,像是耳目俱殘者的世界般漆黑安靜。此時此刻,鐘表上的時針略過十二,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靜夜思。袁士武深更半夜的不知身在何處,我豎起耳朵,如天線般延伸。那一夜,我的耳朵始終沒有接收到任何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