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再等幾秒,這個無比驕傲的男人就要對自己敞開心扉,訴說一段他和其他女人的感人愛戀,繾綣纏綿恐怕堪比八點檔苦情大戲,葉傾紅卻在這關頭,險些笑出聲來。
听丈夫講自己和初戀情人的過往,這姿態心思可得拿捏得好︰你淡然處之,他說你故作大方,你拈酸吃醋,他說你小肚雞腸。總之一句話︰這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
書房里的窗簾只拉開一半,陽光從徐亦疾飽滿的額頭落下,拖出一大片陰影來,以至于掩蓋住了他臉上的神色,唇角上挑,不知是笑,還是怒。
「你這是什麼反應?」
果然,徐亦疾開始發難了,圈著葉傾紅的手臂也緊了一緊。
來之前,他其實是想好了的,既然現在婚都結了,那就好好過日子吧,這中國的千萬對夫婦,不都是這麼過來的,愛得要死要活的,未必能在一起。
就像是他,和葉末。
葉傾紅忍不住奇怪,這才剛到春末夏初,書房里空調一直開著,他身上隔著衣服還這麼熱,那溫度烘得她難受。
徐亦疾有些不為人知的壓抑和緊繃,他之前只是看她一直在自己面前指手畫腳,想也不想將她抱在懷里,哪知道這小女人完全是個「燙手山芋」,一抱在懷里,他就有些氣血翻騰。
忽然情不自禁地想起上次在酒吧和自己的公寓,她差一點就撩撥得自己失了控,徐亦疾咬牙,將她推開了一些,趕緊深吸了一口氣。
「什麼我什麼反應?」
葉傾紅也不甘示弱,一句話頂了回去,她這麼敏感的身體,哪里察覺不出身邊男人的變化。
況且,一個高級應召女郎,客人的一舉一動可都是要看在眼里記在心上,唯有這樣才能培養成自己的固定客源,葉傾紅是個青澀的小果兒,可艾米麗。費不是。
她說完,干脆轉了過來,兩條腿搭在徐亦疾的膝蓋上方,低腰牛仔褲露出一截白皙腰肢,輕輕搖動幾下,雙手勾住他脖子。
「說吧,听著呢。」
徐亦疾淡淡瞥了她一眼,毫無意外地將眼光落在她鎖骨下的白膩處,頓了幾秒,這才開口。
「我認識她時,她還是個學生,參加了一個什麼夏令營,在我看來都是扯淡。夏令營的學員跑到雲南一帶體驗生活,有一次她和隊伍走散了,正好遇上在山上值班的我……」
「後來,她回北京繼續上學,但是我們一直聯系著,也戀愛了。畢業後,她放棄了在北京工作的機會,跑到大隊來找我,我當時意外,慌了,因為我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堅定,雖然我確定我愛她,非她不娶,可是我知道,我的家庭……」
從他的語氣,葉傾紅就無比確定,這一段緣分馬上就要走到盡頭了,她沒說什麼,不想打斷他的回憶。
「果然,這樣的女朋友,家里人沒有同意的,雖說葉末也算是書香門第,父親是一家國有企業的工程師,母親是重點中學的歷史教師,可是,在我們家人看來,葉末還是太過小家碧玉了一些,做不得我徐亦疾的妻。」
男人堅毅的目光此時好似也裹了一層霧氣,他的聲音有些微的哽咽,看出他的脆弱,葉傾紅抬起手,示意他暫停一下,從桌上抓過了煙盒和打火機。
毫無明顯LOGO的煙盒,扯出一根同樣一白到底的果煙,這是中央特供的煙,徐亦疾煙癮一般,但行走在中南海,還是有用心的人給遞上來,他也不推辭。
「噌」一聲,葉傾紅點上煙,卻不急,先自己含了一口,半開的紅唇中,淡淡的煙霧緩緩升空,像極了一朵花兒。
她在倫敦時,特意求了一位上年歲的男爵夫人叫自己吸煙,一舉一動都是精心拿捏的,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麼風情萬種,又有多麼姿態優雅。
卻不貪慕這煙草的香氣,葉傾紅很快將煙遞到徐亦疾手里,將手里的打火機扔回到桌上。
「後來的事情……媽……都跟我說了。你最後到底開了槍……」
她想,這壞人還是自己來做吧,何苦來著非要眼前這男人將多年未愈的傷口扒開,淌出血來給自己看,左右她葉傾紅不討好。
徐亦疾狠狠吸了幾口指間夾著的煙,大概是嗆到了,他劇烈地咳了起來,躬子,用力地掐滅煙蒂。
葉傾紅靜靜地凝視著那一大截煙蒂在徐亦疾的手指間彎曲變形,驀地打了個哆嗦。
他卻沒注意到她的緊張,自顧自舒展了之前緊皺的眉眼,低聲卻堅定道︰「從我進了部隊,我就一再告誡自己,我先是一名軍人,其次才是一個男人。我當時,只是做了任何一個軍人必須要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選擇。沒有第二種,我不妨告訴你,我難受,但我不後悔,從未。」
葉傾紅忍不住揚眉,目光一寸寸如尖銳刀鋒,劃過徐亦疾不再年輕的面容。她想,她到現在還看不透這個男人,真的是十足的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對于女人來說愛情比生命重要,可是在男人眼中,那熾熱實在過于可笑罷了。」
她依舊坐在他腿上,身體挨得極近,聲音卻遠得好似從天邊傳來。
徐亦疾臉上的怒意一閃而逝,他揉了揉眉心,許久才無奈道︰「葉傾紅,我若不想與你推心置月復,何苦給你這個來嘲諷我的機會?」
這次,換她愣住。
說心頭沒有悸動,是假的。
這麼驕傲的男人,卻肯在一個女人面前剖心置月復,想必也不是誰都能做得到的吧?!
葉傾紅微怔,手指慢慢攀到他胸前的一枚紐扣上,狀似無意地把玩了幾下,閑閑道︰「如今我卻是你的妻,若是哪一日,情景相似,也有把槍對著我,逼你就範,你又該如何?」
這問題實在假設得過了頭,果然,聞听這話,徐亦疾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又擰了起來,卻並沒有揮開她作亂的小手兒。
他似乎還真的「用心」想了一下,這才抓住她的手,稍用力一捏,不顧她疼得「啊」一聲叫出來,輕聲道︰「那也沒有任何不同。」
葉傾紅一愣,明明自己比誰都清楚,這不過是個玩笑話,是個假設,是個試探,可他真的給出這樣真實慘烈的答案,她還是難受。
真實的東西,果然是最不好听,最不好看的呢。
她哼了一聲,半真半假地浮上不悅,借機從徐亦疾身上滑下來,穩穩當當站好,就站在他面前。
「徐亦疾,你干脆把我當成個風箏吧,要麼,把我放得遠一點,一整片天都是我的;要麼,就好好把我鋪平疊好放在櫃子里。可現在,你非要用一個叫‘婚姻’的線把我綁著,太可恥了!」
哪知道,徐亦疾也不怒,抬起頭,反而笑出聲來。
「葉傾紅,我們談個戀愛吧,最近,我很閑。」
他說的是實話,家族里大把的公司,石油地產,機械貿易,隨他挑,可他卻不甚上心。據說前幾日又和部隊偷偷打了申請,只是哪個不要命的敢做批示,只得扣下裝作沒看見。
所以,徐亦疾真的是,太悠閑了,悠閑到,他想玩點刺激的,比如,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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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