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們眼前,是一副極其忙碌的景象,諸多工匠穿梭不息,一座宮殿赫然在目,一道彎曲的河水蜿蜒流過,上面架起一道白色的飛橋,踏上橋去,一個朱紅色的大門,上面飛甍數重,琉璃瓦泛著美麗的波光,門內隱約的重重大殿,似乎如同當初的江都王府,正殿之後,應該是內殿,然後是一個精致的後花園。
難道她是錯覺嗎?怎麼會在這個到處都是帳篷的地方,看到如此親切的建築?無需窺探內里,她似乎都听到了隱隱的琵琶聲,看到了依依的楊柳枝,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眾工匠正在粉刷外面的圍牆,看到細君一干人到來,立刻停下工作,翻身跪倒︰「參見公主!」
「什麼?」細君抬起頭,想要看出他眼中是否有戲謔的存在,可是他的表情告訴她,他無比的認真。
「今天收拾一下,晚上我會派人,幫你搬過來。」軍須靡松開細君的手,似乎她的表情並沒有太多的欣喜,這讓他的心也陡然墜落千丈。
「參見王上!」就听見劉玉突然喊道。
「回公主,屬下也不知情,之前老烏孫王曾經在這里選址,要為公主蓋一座別宮,只是現在的烏孫王不知因何,曾經下令停工,直到前幾天才下令我等要盡快完工,公主您來看看,這些地方都是烏孫王下令要改的——」
「是送給我們兩個的。以後我也會住在這里。」
「謝謝。」細君還是深深的半福下去,這里讓她有回到家鄉的感覺,如果真的是他賜予她的,從內心深處,她真的有一種由衷的感謝。
「這里是——是給我的?」細君轉過頭,看著牽著她手卻一言不發的男人,他的側影是那麼的好看,冷毅的線條、濃密的劍眉、筆挺的鼻梁,還有那張稜角分明的唇。
軍須靡也轉過頭,認真地盯著她︰「不!」
軍須靡轉過身,唇角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自己的壞心情居然因為她一句簡單的謝謝,就瞬間雨過天晴。
劉玉恭敬的答道︰「這是屬下的榮幸,今天大概就可以完工,相信馬上公主就可入住了!」
劉玉攤開一張工程圖,只見上面用炭筆畫過的幾個地方,有一處添了一道回廊,回廊中間挖出一個池塘,與外面的水相連通,水面上一個小亭子,上面寫著知音亭,還有就是寢宮里,增加四個暖爐,細致的勾畫,精細的地方無一不盡善盡美。
劉玉篤定的點點頭︰「當然,昨天傍晚,王還前來催促,說要在三日之內完工,好讓夫人早點入住。」
她放下詩卷,轉過頭,看著軍須靡落寞的神情,他這又是怎麼了?
就听見軍須靡淡淡的說︰「本王還有事。」他竟然就這樣離開了!
沒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帶著她向後殿走去,繞過回廊,看到那座小亭,軍須靡佇立了一下︰「以後夏天,可以在這里賞月彈琴。」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琴架上,一柄琵琶安靜的擺放在那里,幾案上,紙墨筆硯一應俱全,還擺放著幾卷詩書,細君蓮步輕移,看到翻開的那一頁,正是《秦風-蒹葭》︰
緊接著紫蘇和碧珠等人也紛紛施禮︰「參加王上!」
細君不敢回頭,就听見後面的聲音慵懶的響起︰「喜歡嗎?」
細君不敢妄自揣度,她輕輕將畫卷遞還給劉玉︰「眾位辛苦了!」
細君指著這個突然而現的宮殿,不確定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細君望著他的背影,輕咬著下唇,難道她又說錯話了?他怎麼突然轉過身去?
細君溫和一笑︰「都免禮吧,你們繼續忙吧!」
細君的頭嗡的一下,臉色頓時變得漲紅,她垂下眼簾,想要扯出她的手,心幾乎要跳出來,就听見軍須靡繼續道——
細君的身子一涼︰「他的原話是怎樣的?」夫人?她早已經被貶為庶人,他們這些隨從大概還不知道,恐怕這宮殿,即將住的是那個新的右夫人。
團。幻裁,團裁。細君雖然有一些驚詫,卻還是回望著整個內殿寢宮,打開箱籠,陪嫁的衣服宛然在目,坐在床邊,拿起那些漢服,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
細君轉過頭,看著他,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
細君輕顫的說︰「這是為我蓋的嗎?」
細君還是沒有答話,他已經帶著她經過一道小門,來到了後殿,那里是幾座寢宮,而正中的一個,正如圖畫中標注的一樣,擺放著四個銅爐,房間內溫暖如春,一個燻香爐里香霧裊裊,屏風後面,大紅的紗帳,雕花的箱籠,精致的腳踏,還有床上柔軟嶄新的被子。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說著一只大手就牽住了她的柔荑,慢慢往門里面走,整個宮殿已經完工,所差的就是一些小小的收尾工作。
邁過門檻,踏在青石鋪好的地面上,那里已經打掃的一塵不染,她仿佛有回到了長安的錯覺,盡管庭院中種植的樹還沒有抽出新芽,卻已經有幾分情致,踏上大殿,正中一張大大的匾額,一張巨大的龍形浮雕,下面一張紅木帶襯墊的寶座,幾案上放好了文房四寶,地上鋪著大紅的氈毯,上面擺放好供人歇坐的圓形坐墊。
這是出自他的筆下嗎?
這是和親使劉玉匆匆跑來︰「劉玉參見公主!」
而走出內殿,回過頭來的軍須靡,看到她臉上那抹恬淡柔美的笑,心里突然像是被什麼撞擊了一下,難怪人家說千金一笑,瞬間理解了幽王烽火戲諸侯。
那個美麗的倩影,合該住在這樣的宮殿之中,而他,也憶起了長安的歲月。
走至大門前,看著那塊還沒有題字的匾額,他喚來了筆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