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上這道眼神,我有種忽然間失神的感覺,恍如被閃電擊中,腦中出現剎那的空白。
過了幾秒,才把話問出口︰「你感覺怎麼樣?」
他似乎猛地回過神來,收回目光,低眉斂目,再也沒看我,努力的用手撐在身下,想站起來。
然而,卻又重新跌回地面。
他這樣做的時候,我注意到,他白襯衫上布滿了灰黑的腳印,黑褲上也全是灰塵,漆黑柔軟的頭發凌亂的耷拉在寬寬的額頭上,上面還有幾片枯黃的榕樹葉子。
剛才被那雙黑眸奪去了所有注意力,現在,黑眸被遮在了長而黑的睫毛下,我才能仔細觀察他。
這個少年,有著挺立的鼻梁,雙唇的線條驚人的優美,此刻,緊緊閉成了一條痛苦的直線。當多次努力也站不起來的時候,這兩片薄唇間,便發出含糊的類似咒罵的低語。
他的聲音很嘶啞,就像很久沒有說過話似的。
望著那俊逸的,無辜的臉,我忽然很慶幸,慶幸那本書掉下來,中斷了這場不公平的暴力。
「需要幫忙嗎?」我不由自主的朝他伸出手,然後,立刻被自己的所為震驚。然而,伸出的手,卻已無法收回。
他看了我一眼,此刻,眼神里沒有了驚愕,顯得有些茫然。
陽光在我身後,將我的影子投落在他身上。我看得到自己短短的發絲,在他肩上輕揚。
一切,似乎都在這金色的光線下靜止。
他只是茫然的看著我,遲疑著。他的手依舊收在身旁,撐著地。
我開始收回手,卻在下一秒,被一雙溫熱修長、勻稱縴瘦的手所握住。
我的心一驚。
這雙手關節分明,干燥穩定,縴瘦,這是雙男性的手沒錯。
我輕微的閉上眼,等待著隨之而來的暈吐惡心。
我的心里在暗暗的咒罵著自己,為什麼要向他伸出手。
但是,直到他站起來,松開手,這種熟悉的惡心感還是沒有出現。
我收回手,不由松了口氣。
忽然,那少年搖晃了幾下,瘦長的身體,向我壓過來。
要避開已經來不及,我認命的閉上眼,更清晰的感覺到,依靠在我大半個肩膀上的身軀,削瘦,結實,堅硬,柔韌,帶著淡淡的異性氣息。
這種接觸跟想象中不一樣,沒有惡心,沒有恐懼。
只是身體普通的接觸而已,根本沒有想象中那樣恐怖。
我懸起的心,慢慢落了下來。
這少年的反應,卻似乎比我還更激烈
身體接觸的瞬間,他立刻飛快的推開了我,我毫無準備,被推得一連退了幾步才站住。
而他也向後退,直到靠在榕樹上。胸膛由于激烈的喘息而起伏著,看著我的眼神,似乎是我欺負了他一般。
我僵硬的站在那里,我們對望了十秒左右。
然後,他便扶著榕樹站起來,轉過身,慢慢消失在了幾人寬的榕樹後。自始至終,都沒說一句話。
但我知道,他會說話,剛才,我親耳听到他發出那幾個單一的詞匯。
我彎下腰拿起書。看看天色,不知不覺已近黃昏。我懷著無法言說的,錯綜復雜的心情,在夕陽下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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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那個白衣黑褲,宛若漫畫人物般俊美的少年,是4天後的黃昏。
彼時,依舊是夕陽西斜,霞光薄透西邊。在一片濃郁的桂花香中,我看到了他。
當目光跟隨他的,落在對面的人身上時,我不由嚇了一跳。
李浩天?!
那在榕樹下對他拳打腳踢的人,此刻,一副規規矩矩,滿面討好的樣子。
周仲對眼前這個披著羊皮的狼有什麼感覺?我好奇的觀察著他,卻在他臉上,眼眸中,看不到一絲情緒的變化。
如果不是白痴,那就是他的演技相當高明。
如果我是他,此刻,我肯定會嘔吐。
難道,在當今世上,已沒有真正真實的感情,一切都變得那麼虛偽透頂了嗎?
周仲一家4口又往前,向我們靠近。
「王姐。」周媽媽看見了我們,顯然認識我媽。
「哎,你們也出來散步哇。」老媽連忙站起來,同時也把我拉了起來。
「這就是你那位讀心理專業的女兒?」周媽媽打量我的時候,我也看著她。
她保養得很好,看起來整整比媽媽年輕了一輪。五官說不出的雋秀,眉目間看得出遺傳給周仲的痕跡。
「還不叫人!」老媽捅了捅我。
「阿姨。」我不甘不願的道,同時腿已經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因為,我看到周市長停了下來,看向這邊。
「好清秀的丫頭。真羨慕你。」周媽媽顯然很會說話。
「哪里哪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起來。
我恨不得他們趕快離開。一面想著,不知道今晚會不會再做噩夢。
這時,忽然感覺一陣詫異。
我回過神,發現不知何時,人們都停止說話,望向我。
我迷惑的看了看自己,再看向對面時,我明白了為什麼他們那麼震驚。
周仲不知何時,走到了我對面,離我如此的近,我甚至聞得到他身上淡淡的屬于少年的氣息,而那雙黑眸也不再茫然,而是有幾分詫異,跟那天看著我從樹上滑下來時的神情一樣。他沒有說話,只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看著我,似乎渾然忘了一切。
「周仲?」是他媽媽無比詫異的聲音。
然後,我對上市長若有所思的眼神。「你學的是心理學?」顯然他兒子的異常,引起了他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