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等了你一天。阿姨下班,問了她才知道你出去玩了。結果就一直等在這里。喊他回去吃飯也不走。「周厚絮絮叨叨。
我的心,就像被上了一道巨大的枷鎖,忽然變得無比的沉重。
他一直沒說話,只是默默的走在我旁邊。對我們的談論,也毫無所覺,目中依舊茫然。但相比從前,卻多了種感情,我不能理解那是什麼樣的感情,踏實,還是心安?
是我引起的嗎?
到底是什麼,引起了他對我的依賴?
我不自覺的捏緊了自行車的把手。
我們三人並肩走在黃昏下的石卵路上,路兩旁,桂花樹的香味,讓人心醉神迷。
桂花樹後,有一個籃球場,此刻,喧嘩熱鬧。
忽然,一個球「噠噠」的滾到周仲腳邊。
他俯,抱起球。
我注意到,這一瞬間,那雙空洞的黑眸,忽然多了些情感。就好像關閉的電視被打開,屏幕上忽然多了動感的色彩。
我心里一動。
「球還我!」一人粗魯的搶過球。
他頓時兩手空空,但依舊維持著抱球的姿勢,那神情,似乎是被奪走了生命之光的木偶。
那奪球的人,還不解恨,瞪著他道︰「白痴,也敢踫我的球!」
我的胸膛里,忽然激蕩起一陣強烈的怒意。
小孩子的世界,其實跟大人一樣吧。由于無知,甚至比大人還更殘忍。這樣的排斥和冷眼,周仲究竟承受了多少?
雖然我也曾經這樣欺負他,但看見別人這麼做時,還是感到無法容忍。
我的手往外一送,自行車倒向正站在另一邊的跋扈少年。
他驚呼出聲,退後想要避開,但已經來不及,車重重的砸在了他腿上。他彎腰,撫上小腿,,球滾落到地上。
我走過去,一腳把它踢到遠處,力道很大,它消失在了低矮的七里香花叢中。
少年怒瞪向我,我也回看著他。
持續了十幾秒鐘。
「你,你……」少年滿臉氣憤,想要說什麼,卻又敢怒不敢言。
我手往腰上一叉,身體靠過去。「我怎樣?」
我的身高有優勢,他微仰著頭,退了一步。
「好男不同女斗。」他憤憤的道,跑去撿球去了。
我彎腰立起自行車,抬頭對上了一雙深黑的眼眸。那里面有感激,有驚訝,還無比的清醒。
顯然我剛才那樣做時,他並沒像平常那樣,無動于衷。
我忽然很好奇並且痛恨。為什麼他對我不像對其他人和物,無視並無動于衷。
這下完了,昨天想要讓他痛恨並遠離我的努力,看來白費了。
這樣的眼神,也只是稍縱即逝。他很快的轉開了視線,又變得茫然而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無正處于無比的懊悔之中,回到家,就把自己鎖在家里,沒再出門。
此後的幾天,我依然只能往周家跑。
也幸好,白天周國棟都不在,我才能忍受下來。但我對待周仲的態度,是無比的冷漠,甚至從沒有過好臉色。
連周厚也察覺到了我的強烈排斥。然而,周仲恐怕是絲毫也不會察覺到的吧。
只是,那漆黑的雙眸之中,除了茫然之外,似乎添了一抹淡淡的憂傷。
我無法確定他到底怎樣想的,也不用考慮他的想法。我已經夠煩的了。
這天,吃過晚飯,媽媽讓我扔垃圾。
我提起滿滿一塑料袋的垃圾,打開門時,恰好對面的門也打開了,是周媽媽,穿著量身定做般的深黑蕾絲連衣裙,頭發高高盤起,蹬著閃亮的半高跟鞋,顯然正要出門,參加什麼聚會。
透過門縫,周仲正坐在老位置上,依舊看著他的書。
似乎有所察覺般,他抬起了眼簾。
我們的目光瞬間撞到了一起。隨意的一踫後,他埋下了頭。
「扔垃圾?」周媽媽的話,拉回了我的注意。
「嗯,阿姨要出去?」
她點點頭,關上門,先我一步走在前面,甜膩的香水味,在狹窄的樓道間徜徉不去。
直等到她走下樓梯,我才掩上門,往樓梯走。忽然」吱呀「一聲響。回過頭,周仲已經站在了門外。
我望了他一眼,沒有停留,繼續往前走。听到身後,一陣輕微的腳步,跟著我。
我沒有回頭,也不說話。而那陣腳步如影隨形,緊緊跟在身後。
我扔了垃圾,拍拍手,轉過身。
忽然,一個圓形的黑影,在空中快速移動著。接著,「啪」一聲,準確的打在了周仲胸前。
縴瘦的身軀,微微晃了晃,淺色衣物上,留下一攤丑陋的紅爛。
「白痴,比我大,跟我同班。羞羞羞。」
周仲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洗禮,動都不動,仿佛那個爛番茄不是扔在他身上,仿佛胸前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流淌的東西不存在。
這真是個膽怯的,沒用的少年。
我轉過頭。
一個10多歲的女孩,臉粉嘟嘟。我記得好像是隔壁單元的,叫笑笑。她正提著一個垃圾袋。清秀的小臉上,滿是厭惡。
下一刻,她顯然看到了我,愣了一下。臉上的神情,也緩緩消失,就像此刻,天邊的紅霞,慢慢消失在灰暗之中。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開視線,強迫自己對這樣的事視若無睹,甚至開始轉身往家走。
上一次,籃球場邊的那件事,已讓我學會了該怎樣做。
既然他如此怯懦,就繼續怯懦吧。我可不想做什麼英雄。讓別人欺負他好了。我幾乎是憤恨的想。
笑笑看見我這樣的表示,好似放了心。又盡情的說了些羞辱的話。
接著,我又听到了「啪」的一聲。
但不對,我怎麼覺得手臂上一陣疼痛。
Shit,這小雜毛居然打在了我身上!
我一直壓抑著的,忽略的怒氣,此刻再也無法抑制,正要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