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帝女 第一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二)

作者 ︰ 淡妝濃抹

緩緩地起身,邊走向冢旁的那棵柳樹,邊抽出腰間的絲絛,繞著柳樹仔細端詳了一圈,選定了一根較為粗壯的枝椏,踮起腳用力的將絲絛甩起搭了上去,沒有絲毫遲疑地將絲絛打了個死結,從附近費力地搬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一切準備就緒,柔福竟有一種即將要解月兌的輕松。

那就這樣吧,就算她力量再渺小,渺小到改變不了任何事,至少她還有能力左右自己的生命,現在,她要行使這個權利了,她選擇結束它。

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雙手垂下,閉上雙眼用力踢開了那塊石頭……

一切都是那樣簡單,痛苦不會很長,在那一瞬間她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麼不早些選擇這條路,這樣燕離是不是會活下來,也不用和她的兄長先後為了她赴死,還有,那個雖然自己不愛,卻陪伴了她幾年的駙馬一家。

一切都結束了,飄飄渺渺間,柔福覺得自己也許馬上就可以見到父皇和母妃的時候,一股溫暖而夾雜著淡淡清香的空氣被送進胸腔,她忍不住劇烈地咳了出來,然後本已模糊到黑暗的視線又漸漸清晰了起來。

眼前一張年輕英俊卻不乏剛毅的臉正在對著她的臉伏下來,就在他的唇即將踫到他的時候,柔福下意識地用盡全力推開了他。

然而就算是用盡了全力,她的力量還是過于微弱,事實是她只是將他的臉推開了那麼一點,他的鼻尖幾乎還要貼著她的。大量的空氣接連不斷地涌進了胸腔,柔福忍不住更加劇烈地咳了起來,那張俊臉很識相地離開了她,退到安全距離以外,然後雙手抱胸目不轉楮好奇地盯著她看。

待柔福意識恢復,看清周圍的環境,自己仍然躺在燕離的冢旁邊,而那條絲絛已經被扯成兩段散落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她的胸腔內涌起了怒氣。

死一次那麼容易嗎?他有什麼資格破壞她的「好事」,或者說他有什麼權利左右自己的生死,怎麼弄到最後,自己連決定自己生死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柔福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也不管身上的狼狽,她撿起那兩段絲絛,這是唯一的工具,她不能就這麼舍了,打個結下次還可以用的,然後看都沒有再看那個男人一眼,轉身朝臨安城相反的方向走去。

剛邁出不到兩步,柔福就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緊緊地扯住了,她不得不回過頭去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雖然天色昏暗,但還遠未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更何況他的錦衣家僕已經在他身邊支起了燈籠。

那是一張足以照亮周圍黑暗的臉,它的光芒不在于那似乎是被造物主精心雕刻出來的完美線條,也不在于他那細長眼楮濃密睫毛下仿佛能洞穿人心思的銳利眼神,他無疑是年輕的,可是那年輕的臉上卻是一副看透世事的早熟表情,或者說,是一種強力散發出的自信和沒有道理的年少輕狂。

柔福不動聲色地別開了目光,她不喜歡這種表情,因為他的表情和這個大環境太格格不入了。

她的家她的國剛剛遭遇過奇恥大辱,她的兄長躲在原本是自家江山的角落里歌舞升平,放眼現在整個宋廷,人人一副得過且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麻木神態,即便是那些清醒而不肯服輸的國之棟梁,他們更多顯現出來的也是憂憤和焦慮。

所有的人都在苟且偷生,他從哪里來的這種高調的自信,這表情和那些不知道亡國恨而仍在唱著後庭花的商女一樣讓人覺得沒心沒肺,在舉國皆恥辱的前提下,他的表情顯得那麼刺目。簡言之,他的那種朝陽的神情絕對不適合出現在目前這種夕陽的環境中。

或者說,和他相比,柔福更加感覺自己的落魄。

「適才若非在下為公子度氣,公子早就死了,怎麼?不感謝一下嗎?」男子慢條斯理地開口,語氣里沒有責怪,聲音渾厚而溫潤,和他的相貌很般配。

「在下並沒有請求公子相救。」柔福啞著嗓子回道,因為方才被勒了一下,現在還有些啞,正好不用刻意去粗著嗓子模仿男聲了。

「可是在下救了,公子總要報答一下吧。」男子拉著她的手沒有絲毫的松動,語氣里的堅持似乎帶上了一抹挑釁的味道。

柔福此時無心和他糾纏,用那只可以自由活動的手去模到了一個荷包,她一把扯下來遞給了那個男子。「在無長物,僅有這些,若公子不嫌棄,權當報答。」

男子盯著柔福的眼楮伸手接過,打開看了看,又遞還給柔福,「這些只是廢紙而已。」

送她出宮的宦官在她離開之前給了她一些交子,這些只是在宋統治區內可以通行的紙幣,確實,以現在的局勢,這種紙幣可以通行的區域範圍越來越小了。

柔福猶豫了一下,手指輕輕觸踫到頸間懸掛的一枚血玉的心形吊墜,那是在她及笄那年徽宗趙佶夸她的書法和他的最像而獎勵她的,當年她從金國逃回的時候趙構就是憑借這個確認了她的身份。

既然身份已失,這個信物也就失去了意義,如今父皇不在了,自己馬上也要去見父皇了,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了,這幅皮囊都可以拋下,何況這麼一個小小的物件兒?

柔福微微用力,將那墜子連著細細的金鏈一並扯了下來,只是稍遲疑了一下便再次遞了出去。

男子這次饒有興趣的接過,借著燈籠的光端詳了一下,便收入袖中,卻並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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